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温柔的水弦琴】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论凤凰如何吊死于歪脖子树   作者:笑盈莹 晋江2018-1-20完结 文案    *预警:作者写的仓促不满意,慎入。* 临风(攻):神鸟凤凰一族沐火而生,天性暴虐,唯有找到神木梧桐才可以压制焦灼之感。   然而,木族一场内乱,让神木之种消失。   为了找到属于自己的梧桐,新生凤凰临风毅然割裂元神,四散于九界。   但不料一片元神却投身于一只小小的斑鸠身上,幸而身为凡鸟,他却好像找到了自己的栖身梧桐(老歪脖子树 大雾)……      乔以桐(受):爱好装逼,特长好看,特殊技能离家出走、怼爹怼妈!   嗯……你说本公子是梧桐,必须和一只凤凰在一起?开玩笑,世间规矩怎能束缚于我!   什么,临风是那只凤凰?那必须在一起,立刻,马上!   PS、【高岭之花】乔以桐一旦被动触发【一见钟情】状态,将会对触发人物使用【死缠烂打】【热情如火】等技能。      #主受,1VS1,双向暗恋,正剧偏轻松风,温馨无虐。求收藏求评论求包养~#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乔以桐,临风 ┃ 配角:以玄,乔光屹,芷姬…… ┃ 其它:双向暗恋   凤栖梧一   烈日当头。   风云渡灵植园的一片土地之中,阳光亮的刺眼。一眼望去,热气蒸腾,似乎连石头都能烤化掉。   一个穿粗布短打的少年正在费力地在园地中搬运一株株金色的灵植。   仔细观看的话,会发现这一块圆形土地四周都镶嵌着大小不一的碧绿色石头,这是一种特殊的低级灵石,是用来给园地里的阵法提供能量的。而光是看这如此强烈的阳光,就可以知道,这布的阵法正是是聚阳阵——一种收集阳光的阵法。   金色的阳极草向火一样向四周散发着热量,少年早有经验,小心翼翼用棉布裹住花盆,不让自己被烫伤,而后将阳极草一株株向阵法中间阳光最炙热处搬运过去。   肖秦的汗水大滴大滴流下来,但他却分不出神去擦拭。阳极草快到了成熟的时候了,万一在这个时候出了差错,那之前的努力就全部白费了。而自己也肯定没有好果子吃,师兄们一定会趁机责罚他的……   肖秦告诫自己要心境平和,但还是忍不住向园外看去。三个穿长袍的年轻人正围坐在一个石桌旁谈笑,参天古木投下的浓荫将阳光密密遮住,只余一片阴凉。   “这小子在看着咱们呢。”一人嗤笑道。   “看什么看?做完没有,马上就到正午了。”注意到肖秦的目光,另一人斥责道:“阳极草必须每日受到正午阳光的照射,这可是要供给给真传弟子们的灵植,万一出了差错你担待得起吗?”   “是,师兄。”肖秦应道,他低下头,遮住了眼里的所有情绪。   日头越来越毒了,大量的阳极草聚集在一起,更是散发出火炉一般的热量。肖秦觉得自己的皮肤正在受到炙烤,马上就要被蒸干水分,萎缩成干尸。筑基期的修为给他带来的也不过是一副比凡人强健的身体,却不能为他抵抗高温。他坚持不下去了,摇晃了几下,还是倒在了地上。   模糊中,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玲——”“玲——”的清脆撞击声,那是风吹动玉石,环佩撞击在一起的悦耳声音。整个风云渡里,佩戴玉石的人有很多,但是这样让人印象深刻的却只有那个人一个了。   一双纤尘不染的白靴,轻轻踏在面前的土地上。于此同时,一阵清凉的气息袭来,笼罩住了肖秦整个人,令他感到厌恶和抗拒的同时,又不得不承认舒服了许多。   视线处,他沾满泥土的肮脏的手,正垂在那人洁白整齐的衣角边。   真讽刺,多么像以前那一幕。   肖秦顿了顿,面色复杂地抬起头,看见那人垂下的眸子中望向自己的那一抹戏谑之色。   “小师侄这么辛苦?”   这时,原本坐在石桌旁的三个外门弟子都赶紧过来问好:“参见乔师叔。”   “乔以桐。”肖秦一字一顿道。   “放肆,你怎敢直呼师叔名姓?”外门弟子立刻呵斥肖秦,“平时的规矩都白教了吗?”   “师叔大驾光临来我们灵植园,怎么也不通知一声,好让我们准备一番?”另一个弟子却赶紧谄媚地对乔以桐道。   “不碍事,不是所有人都有个聪明脑筋,”乔以桐微笑道,“何况,只是与我说话,便要行如此大礼,小师侄对我的尊敬之意我已然感受到了。”   这是在说他蠢了?肖秦忿忿地想。他想爬起来,不让自己以看起来像是在跪拜的姿势与乔以桐对话,但是几几近虚脱的身体却使不上劲,手臂一歪又跌坐了回去。   “来兮。”乔以桐示意身边的道童。   不过十岁出头的道童来兮立刻去扶肖秦,却被他甩开:“我自己来。”   乔以桐挑眉看向他。   肖秦伸出手,抓住乔以桐的衣角,勉力站了起来。然而乔以桐原本纤尘不染的衣服上,却多了几个脏脏的指印。   乔以桐那张欠揍的脸上似有不豫之色,眉稍微微蹙了起来。肖秦见状心中畅快,正想开口嘲讽他两句,就见乔以桐抿了抿唇,又露出一个假人般完美的笑容来。   不知道整天装成这样给谁看呢?恐怕内心已经气疯了吧。肖秦早就对乔以桐恶劣的本性十分了解,知道他虽然年少,但是最爱伪装成一副对所有人都好的长辈模样,于是故意道:“真是不好意思,忘了您的洁癖,还望师叔恕罪。”   乔以桐看了下自己的衣摆,很勉强地点了点头。   肖秦凉凉道:“师叔您看您这衣服必定不是凡品,要不要拿那千年-玄冰化成的水清洗一下?”   “千年-玄冰倒不必。”乔以桐说着,身边的另一个道童来兮就为他拂了拂衣角,一道银色的波纹闪过,上面灰扑扑的泥手印立刻就消失不见了,“小师侄也说了衣服不是凡品,那么自然也不需要用凡间水洗的方法来消除污痕了。”   旁边的三位外门弟子看向这件衣服的眼神都含着羡慕。虽然周遭这么炎热,但只是靠近乔师叔身边,就能感到一股清凉之气扑面而来,令人心脾一沁,不用说,也必定是这件衣服的功效,它能根据四周环境自动调节到能令衣物主人最舒适的温度。   风云渡向来等级森严,资源也大有差异,身为真传弟子的乔以桐师叔就连普通的衣服也一定是法器甚至灵器了,是他们这些外门弟子一生都梦寐以求得到的护身法宝。   肖秦见不得乔以桐这不经心炫耀的模样,不屑地笑了一声。   “你们先退下吧。”乔以桐挥了挥手。   “是。”外门弟子们恭敬离开了,将凉亭让给乔以桐。到园外守着。   “你来这里干什么?”肖秦道。   “实不相瞒,今日又来叨扰小师侄,是因为得了一个好物件,想与小师侄一起分享。”乔以桐施施然坐在道童擦拭过的石凳上,用眼神示意肖秦也坐下。   肖秦本是一头大汗,满身疲惫,却不愿坐在凉亭里,而是怀疑地看着乔以桐。   “你这么好心?”   “这是什么话?”道童归去忍不住开口了,“我家公子什么时候不好心过了?”   “就是,你这样怀疑他,你才是不好心才对,”道童来兮也道,“公子,你说他这样,是不是凡间的一句话,就是什么小人的肚子君子的肚子来着?”   乔以桐忍不住勾唇笑了,“那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小师侄别误会,我不是在说你。”乔以桐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连忙对黑着脸的肖秦补充道。   肖秦:“……”   虽然感觉乔以桐在隐晦地骂他,但是为了不当小人,肖秦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坐下了。   乔以桐点点头,归去就从随身携带的乾坤囊中取出几个晶莹剔透造型别致的精美容器来。   容器里各摆放着不同的物品。有灵草,灵液,玄冰……都是修炼的上等宝物。肖秦并不能认得出全部的东西,只知道那冰能在充满阳极草的灵植园里还没有立即融化成水,必定也是千年以前凝结成的了。   ——我随口一说他用□□化成的水洗衣服,没想到他还真有玄冰。   此刻肖秦的内心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感情,尤记得上一次有这种心情的时候,他还是凡间一个一年吃不上一顿肉的穷苦孩子,却偶然听到皇亲国戚们喜欢用鸡和排骨熬成高汤来专门来煮白菜。   乔以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拿起几枚清心果,放入玉盘,指尖灵气泻出,须臾间清心果便碎成小块,果肉的香气飘了出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他将灵果,灵液,瑞兽□□、药茶、灵草、玄冰按份量依次放入碗中,不多时便做成了一道诱人的仙家美食。其中浓郁的灵气更是让修真者难以拒绝。   “我见凡人在酷暑天气常做这些‘冰酪’吃,也试着换些材料做了些。想到你如今在照看灵植,一定热的很,就也拿过来与你解解暑气。”乔以桐示意肖秦端走面前那盘冰酪。   “弟子身份低微,消受不起,师叔还是拿回去吧。”肖秦硬邦邦地拒绝了。   “凡人虽讲究个生来三六九等,但你我既然踏上了修仙这条道路,就也都只不过是天道下芸芸众生努力修行中普通的一员罢了,何必考虑那么多?”乔以桐道,“何况修真之人讲究悟性、机缘与努力不可分,灵气在前,于你修行有益,多少人都羡慕不来,你岂有弃之不用的道理?”   仿佛是为了印证乔以桐的话,此刻守在门外的三个外门弟子远远感受到空气中充沛的灵气,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对于那平白得乔师叔青眼的肖秦更添一层嫉妒。   肖秦古怪地望着乔以桐,其实刚刚乔以桐说的这番话很符合他心里的观点,若是别人说出来他定要引为知己,但是这类似于“众生平等”的话,从生来就是门派精英天之骄子的乔以桐嘴里说出来就很不伦不类了。   他不会是下毒了吧?肖秦忍不住再次小人之心了一下,其实也不怪他戒备心重,实在是因为乔以桐不知什么毛病,老是用一副无害的面孔来坑他,他被骗怕了,不得不提防。   乔以桐见他踌躇的样子,轻笑一声,左手撑着下巴,自己先拿过玉勺,挖了一口冰酪送入口中,咽下去道:“既然毒不死我,想来也不会对你有什么伤害吧。”   肖秦本来就口干舌燥,热的七窍升烟,见乔以桐已经如此做法,此刻也不再扭捏,端起冰酪吃了起来。   沁凉爽口的冰酪有着清心果特有的酸甜味道,而其中点缀的生凉草带来的淡淡的药草味又使其不会显得太过甜腻,咽下去的时候舌尖还留有乳汁的香醇,令人回味无穷。更妙的是,肖秦发现,这冰酪蕴含充足的灵气,丰沛而不霸道,对于他这种低阶小修士来说是修炼良品,可以媲美一枚上品的筑元丹了。   而筑元丹是极其珍贵的,像他们这种外门弟子,一月也不过可以领取三枚下品筑元丹罢了。   意识到这点后,肖秦愣了一下,放下玉勺道:“我不受你的恩惠。”   “这是何意?”乔以桐奇道,“你尝了一口觉得不好吃就不吃了?好歹也给我些颜面吃完吧。”   肖秦知道乔以桐又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了,也不与他斗嘴,“你我无亲无故,我既不是你的什么人,又没有帮你做过什么事,受不起你这么珍贵的东西。”   修真界讲究因果,现在做的一切事在未来或许都将反应在命数上,所以修真者也讲究无功不受禄。   “谁说你不是我的什么人了?”乔以桐笑道,“你是我未来的至交好友啊。”   乔以桐说着,站起身绕到肖秦背后,将手搭在他身上。你不得不承认,这世界上就是有人身上自带一种贵气,这种放在别人身上显得纨绔流气的动作,乔以桐做了,就还是一样的翩翩少年郎,浊世佳公子。   肖秦莫名奇妙地看向他。   “实不相瞒,我今日来呢,就是为了与你‘化干戈为玉帛’,”乔以桐道,“之前三番两次戏弄于你,是我不对,我乔以桐还在这里向你陪个不是了,还望小师侄不要在意才是。”   肖秦震惊地看着乔以桐近在咫尺的脸,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这个人难道真的……改邪归正了?   “没有什么要说的吗?”乔以桐略伤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热气拂到肖秦的耳垂上,“小师侄想来是不打算与我和好了,要不怎么都不肯把我特意为你做的冰酪吃了呢?”   “我、我没有……”肖秦手足无措,赶紧拿起了玉勺,“我吃就是了,你说话便好好说,别我靠这么近!”   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乔以桐这次这么既然有诚意,那原谅他也不是那么难。   乔以桐听罢便坐回自己的位置,问道:“小师侄这意思是答应和解了?”   “……嗯。”肖秦应了,又疑惑道,“与我和解不和解,对你来说重要吗?真是不懂你这个人。”   “自然不同,原本这偌大的风云渡,我都找不到几个可以说话的人,现在你来了,我却觉得生活有趣了很多。和知音交谈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喂,别这么肉麻啊……”肖秦忍不住冒出了鸡皮疙瘩。   乔以桐不禁低眉一笑,眉间一点朱砂一闪。肖秦这才发现乔以桐原来也没原来那么丑。在他不恶劣的时候,连那枚朱砂看起来都没有原先那么娘了。   不过,整个风云渡里,觉得乔以桐长的丑的,可能也就与乔以桐有过节的肖秦一个人了吧。   “那个……乔以桐,”肖秦试探道,“那我们现在既然是兄弟了,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小师侄了?”   “不能,小师侄。”乔以桐道。   “你!为什么?明明你的年纪比我还小,我却还要叫你师叔?”   “风云渡辈分森严,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你都不叫我师叔,光是这点就不知要受多少责罚了。我叫你小师侄也是为了保护你是不是?”乔以桐无辜道,说完又画蛇添足地补充上一句,“小师侄。”   肖秦:“……”   他现在开始怀疑乔以桐的险恶用心了。这家伙根本就又是在戏弄他吧!   不管怎样,这次乔以桐倒是与他相处愉快。肖秦与乔以桐讲了些凡间的事情,乔以桐倒是听的津津有味。对那凡人的生活很感兴趣。肖秦内心笑他大少爷不知人间疾苦,但是却没有当面奚落他。   过了一两个时辰,好不容易送走了乔以桐。肖秦收拾了一番,又回到阳极草的种植地边,他要继续精心照料它们。然而,园地中,原本金色的阳极草大片大片地枯萎,变成了黯淡的灰黑色。仿佛一个个太阳熄灭了。肖秦内心一震,手中的工具就掉在了地上。   他急忙跑进园去,细细察看,然而阳极草枯萎成这样,竟是没有再成活的希望!   “怎么会这样?”肖秦不可置信道。他顾不得别的,抱起一盆阳极草来到三个外门弟子前。   “师兄?怎么会这样?!怎么我一时没有照看他它们,这些草竟全都枯萎了?”肖秦焦急道。   妙灯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道:“还能怎么样?生凉草呗。”   “什么生凉草?”   “大惊小怪。真不知道乔师叔怎会对你青眼有加,”妙塔道,“就是刚刚乔师叔与你吃的那仙药,里面有生凉草啊。”   肖秦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你是说……那生凉草,就是导致阳极草枯萎的原因,是吗?”   “嗯。”妙灯不耐烦道,“还真是没见过世面,生凉草与阳极草相克你难道不懂吗?”   “他是故意的……”肖秦喃喃道,他失魂落魄道。   “废话,乔师叔当然是故意的了。”妙灯道。   我又信了他一次,可是……他又骗我!肖秦怒极反笑,咬紧了牙,抱着阳极草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灵植园。   乔以桐,我再也不会信你了。   凤栖梧二   乔以桐施施然地躺在凤鸣楼的摇椅上,悠哉地吃着荔枝。   “哎,总也改不了这贪嘴的毛病。”乔以桐边说着边将一枚剥好的荔枝塞进嘴里。   他此刻一副没正形的模样,瘫在摇椅上,嫌衣服束缚得太紧,干脆将衣领扯开,俨然一条半死不活没精打采的咸鱼。   “公子,您这幅模样要是被那肖秦看见了,我估计他怕是要大吃一惊了。”归去道。   “何止肖秦啊。”来兮应和道,“咱公子这样要是传出去了,风云渡的姑娘芳心怕是要碎了一半。”   “这是在我楼里,有什么好怕的?”乔以桐理直气壮道,“谁能看见,何况,就算有个人看见了说出去,你以为会有人信吗?”   归去来兮忍不住笑了:“哪能啊?指不定被当成造谣公子您的给打一顿。”   “这是要打谁呢?”门外远远传来一个温柔的男音。   “不好,像是以玄道君的来了。”来兮提醒道。   “什么?!”乔以桐闻言立刻爬起来,飞速将将自己散乱的衣襟打理整齐,抄起手边的荔枝盘放到小几上,右手“唰”地一下,打开一柄墨骨折扇。   而归去则眼疾手快地将桌上一堆荔枝壳扫入乾坤囊中,来兮则迅速将摇椅移到屏风后。   所以当以玄进来时,看见的便是乔以桐端坐在小几旁,手持一柄折扇,目光越过凤鸣楼的窗户向外远眺着风云渡美景。   ——好一个君子端方。   “道君安好。”归去和来兮两位道童齐声行礼。   “你这凤鸣楼,不论何时来,都是一如既往地清闲啊。”以玄感叹道。   “以玄师兄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乔以桐微笑道。   在这同辈排名之中,能够让乔以桐称为“师兄”的,也就只有以玄一个了。   早就说过,风云渡内等级森严,是以门內弟子之间的称呼一律不以年龄来记,而是以修为和师承来计。共分为真传弟子,核心弟子、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四等。   而风云渡内有三尊一圣一掌门五位渡主,这五位风云渡掌权人的弟子自然都属核心弟子之列,每位渡主又会从自己的核心弟子中挑选一位最优秀的作为真传弟子。   不过虽然同为真传弟子,乔以桐与其他人却又有不同——乔以桐是“一圣”乔光屹的亲生儿子,而其他真传弟子都与他们的师尊并无血缘关系。   说来也巧,当初乔以桐他爹乔光屹已经选定了以玄作为自己的真传弟子,可是总不能不管自己的亲生儿子吧,所以便破例收了两个真传弟子。也因此,乔以桐是千百年来风云渡真传弟子中唯一有姓的弟子——按照规矩,被选为真传弟子的人是要抛弃自己原来的姓氏的,这也意味着彻底与过去的自己断绝,从此一心向道。   “难道我这个师兄,没事的时候还不能来看看你吗?”以玄十分自然地在乔以桐身边坐下。   “你是想到我这边来尝鲜吧。”乔以桐唇边一抹淡淡的笑意,合起折扇,用扇柄将装着荔枝的玉盘轻轻向以玄那边一推,“尝尝荔枝味道如何?”   “是呀,也就只有你这边才会有凡间这些鲜果美食了,”以玄捏起一枚荔枝,“师弟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贪嘴,让我说你什么好。”   “什么贪嘴?”乔以桐不乐意了,剥开荔一枚枝的壳,“‘世间珍果更无加,玉雪肌肤罩绛纱’,荔枝就仿佛那美人一般,也需要人来欣赏,我若不吃,让那些没有珍惜之意的凡夫俗子吃了,岂不也是对荔枝的一番辜负?”   “你这才十六,就想着美人了?”以玄道,“明明师尊告诫过我们,修真之人要追求无欲无求,质朴归真,你都听到哪里去了?”   “自然是记在心里,不像某人一样,成天……”乔以桐说着,将那新剥好的荔枝咬在齿间,示意道,“……挂在嘴边。”   他红润的唇间含着一枚雪白的荔枝,加上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很像是画本中所绘的玉面少年郎的样子。以玄知道他在讽刺自己,因此显出了这副稍许有些轻薄流气的样子。   以玄皱了皱眉,他向来不喜人轻狂,但这人既然是师弟,他的心也就不能不宽容一些,于是道:“师尊让我好好管教你,我虽想对你严苛那么两分,但又实在不忍心你小小年纪就如师尊那般老成,失了少年人的心性。”   “师兄你在说什么?”乔以桐又露出了他伪装般的完美的笑容,“你明知我一向听从师尊教诲,从未放敢纵自己耽溺玩乐——师兄今日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师尊……”   “哦。师尊啊。”乔以桐面无表情道。   “看吧,便是这样,你也不肯像小时那般与我亲近了,”以玄无奈道,“要是再管教你的话,我看你日后对我这个师兄就也像对待那些不相干的路人了。”   “以桐怎敢?我作为弟子,本就应该听从师尊和师兄的话才对。”乔以桐云淡风轻。   “……师尊要我嘱咐你,你天赋虽高,但也要打好基础才行,要你勤加记诵道家经卷与门派经典。不到一个月之后,他出关时会来考校你的学习情况。师弟,你可得多多努力,不然师尊他定然会……”   “知道了。”乔以桐打断道。   以玄道何尝不知道他已经开始不耐烦了,但还是盯提醒道:“这次师尊看起来非常严肃,不像玩笑话。”   “师兄还有别的事吗?没有就请回吧。”乔以桐站起身来,“归去,送客。”   “以玄道君请。”归去恭敬道。   送走了以玄,来兮将摇椅又搬出来。乔以桐疲惫地躺在上面,用手盖住自己的眼睛,“乔光屹那个家伙,闲的没事又来找我的不痛快。”   来兮道:“公子您也别生气,来兮觉得,道尊也只是为了您好才对您约束得那么严厉的……”   乔以桐只是嗤笑一声,并没有搭话。   “那公子,咱们这么多经书,看还是不看啊?”来兮指着藏书房内一堆堆的经卷。   “看,”迎着来兮惊喜的目光,乔以桐道,“把我那边的话本拿来,我还有三四本没看完呢。”   “啊?”说好了看书的呢?   “嗯?”乔以桐微微抬起下巴。   “哦……”来兮慢吞吞地去拿话本了,还不忘碎碎念道,“真不知道公子为何对于凡间这些物件如此热衷,明明我们才是从凡间来的。”   乔以桐却不管他,拿起话本熟练地翻到第七章悠闲地看了起来。   这“书”一读下去,就停不下来,待到乔以桐从那一个个离奇故事中抽离出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向两边一望,来兮和归去两人都昏昏欲睡。   乔以桐“啪”地一声合上书。两人都陡然一惊,醒了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你们若是困了,就回自己房间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公子,我们伺候你就寝了再走吧。”归去睡眼惺忪道。   “不必。”乔以桐笑道,“我今夜不打算睡觉。”   “公子,您竟然要难得努力一回,彻夜修行吗?”来兮睁大眼睛道。   “修炼个鬼。”乔以桐一个栗子敲在来兮头上,“快到子时了,我去看看肖秦那家伙,不知他那照看的草怎么样了。”   “又去看他?他怕是又对公子您恨之入骨了。”归去撇撇嘴,“公子为何帮他做好事,却又不告诉他?瞧见他对公子的态度我就忍不住生气,公子您都帮过他多少回了,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我乐意,”乔以桐道,“肖秦就是这样才有意思。他要是也像别人那样恭敬对我,反而不好玩了。”   来兮和归去对看一眼,彼此无奈耸肩。果然公子的想法,他们还是不懂。   “你们俩做什么小动作?我还没说你们呢,”乔以桐道,“虽然不要求你们有多大长进,可是都跟我几年了修为还是这么低,还需要睡觉?”   “嘿嘿,公子我们本来就是凡人嘛。”归去道。   “是呀,公子,谁叫您当初把我们捡上风云渡里来的?我们两个凡人,修到炼气已经很不容易了。”来兮也笑道。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乔以桐道,“那你们两个快去睡吧,只要到外面别说是我的道童就行。我走了!”   风云渡的夜色很美,比起白天更多了一番清幽。乔以桐抖开折扇,那墨痕扇本是一件法器,立即变大了两分。他轻轻踏上那绘有水墨花木的扇面上,乘风踏月而行,穿梭在云雾之中,须臾便到了目的地。   微震衣袖,乔以桐抖落了月夜赠与他的一身寒气,便走进了灵植园中。   凤栖梧三   灵植园的夜晚很静,这里没有白天的喧嚣,只有微凉的夜风吹动灵草时,茎叶相互摩擦发出的嗦嗦声。   每一种灵草的看守人都在园圃边上搭建的小茅草屋内休息,这样的话一有些动静就会被惊醒。万一有人来盗窃灵草或者是有妖兽来毁坏灵田,他们能够及时发现,保护灵草不受到伤害。   乔以桐悄无声息地滑进肖秦的房间内,背对着月光看着他浅眠的脸。   似乎是是遭遇了什么不幸的事情,肖秦在睡梦中也皱着眉头,显得很郁结而愤怒的样子。   乔以桐看见他木板床前放着的那一株枯萎的阳极草,就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有人挡住了自己的月光,肖秦眼皮轻颤,似乎马上就要醒来。   乔以桐一挥衣袖,肖秦立刻睡死过去,陷入沉沉的梦境里。   “还真是个缺心眼的家伙,你师兄们都在糊弄你,到了现在还是不知道吗?”留下了这句意味不明的话,乔以桐不再理肖秦,而是走出门,来到面前的一片阳极草面前。   皎洁的月光并不能为枯萎的阳极草的增添一分美丽,反而将它们那萎缩丑陋的躯体照的越发清晰。   算算时间,应该已经到了子夜正中段。此时正是夜间天地灵气最浓郁的时候,也是世间阴气最盛的时候。   乔以桐见状不再拖延,两手掐诀,顿时手心一道火焰冒出,带着精纯的阳刚气息,呼啸着向那一大片的阳极草席卷而去!   此时正是让阳极草死而复生的最佳时期。   世间万物都可分为阴阳两类,而阴阳二气的平衡也是万物自然生长的必要条件之一。但若是阴阳二气不平衡,就需要靠外力来协调。   这阳极草本是至阳之物,不似一般灵草可以自己调节阴阳之气。它需要在成熟的最后阶段,在极盛之时被凉气侵袭而衰败,又需要在极衰之时,借的外界的阳气而获得新生。   只是肖秦的师兄们看不得他天赋高,故意欺压他,根本没有告诉他阳极草的正确培育方法。   乔以桐收回灵气,熊熊烈火瞬间消失。月光下,令人惊诧的一幕出现了,受到精纯的灵火炙烤的阳极草居然没有被烧为灰烬,而是又回复了原本金色的灵草模样,这绚丽的金光将整个园圃照亮,渲染出一片辉煌的灿光。所幸这光只亮了一瞬间,就熄灭了下去,否则,不知要引来多少人围观。   这样培养出来的阳极草,才可以说是真正的阳极草。   乔以桐用了些心思,在吃冰酪时趁肖秦不注意生凉草的阴气渡给阳极草,又在这个时候来到灵植园给枯萎的阳极草灌注最后一丝力量,就是为了这一刻。   不过肖秦这家伙,脑子有点不太灵光。门派将照顾阳极草的任务交给了他,他就只知道一个劲埋头苦干,连自己被所谓的师兄们欺瞒了都不知道。   虽然有点太过诚实忠厚,易于相信别人。但是乔以桐不得不承认,肖秦算是这一代外门弟子里面天赋资质非常出众的人了。再过三周就是内门弟子提拔大选,那些外门弟子想要肖秦犯下一些大错,进而除掉这个强劲的竞争对手,给自己增加被选上的机会,心思倒也是容易猜。   肖秦的师兄们故意不告诉他培育阳极草的真正方法,想要他栽跟头,乔以桐却是看不下去的,毕竟,肖秦也算是他的“知心好友”不是么?   啧啧,肖秦,万一以后知道了真相可别太感谢我啊。要不然,我会很无聊的……   某位没事找事的仙二代绝不肯承认自己的恶趣味犯了,办完了事,就兴致冲冲地走出了灵植园。直接出了风云渡,向山下人间小镇去了。   镇上最大的酒楼应该还未打烊,此刻去正好住下。待到明日又是新的一天,至少比这风云渡的苦修生活要来的鲜活一些。   翌日,灵植园。   肖秦好不容易把自己从黑甜的睡梦中拉扯出来,还来不及奇怪自己怎么会睡这么沉,就被窗外折射进的一大片金光给炫花了眼睛。   “太阳这么烈,是已经日上三竿了么?”肖秦窗边,向外看去,却被阳光下流光烁金的阳极草惊呆了。   微风吹过园圃,扑面带来一阵阵热量。这样的阳极草,其品质已经不能用一般的“好”来形容了,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这阳极草属于上上品甚至是极品!   究竟是什么,使得昨日还奄奄一息的阳极草恢复了生机,甚至成长到这种品质?肖秦百思不得其解。   肖秦跑到别的园圃去,将自己还在熟睡的其他师兄叫醒,向他们说明报告了这种异象。   妙塔瞬间醒了,妙灯也跟随他一起来到园圃前。看到完全成熟的阳极草,两人俱都沉默了。   而望向肖秦的目光,也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师兄们,你们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肖秦疑惑道。   “这……我们怎么会知道?”妙灯古怪地笑了一下,“还不是师弟你吉人自有天相,连老天都愿帮你……”   “那我……”   “师弟,你这次将阳极草种植地这么好,也算是一件大功劳了,”妙塔突然打断道,“不如,我去帮你报告给灵植园负责师叔如何?”   “还是不劳烦师兄了为我跑一趟了,”肖秦婉拒道,他想起了平日里里这几位师兄对他的冷言相待,“何况,我自己去的话,还能向师叔讨教一下问题。”   “哼,不过是有了好处就不认人了,”妙灯妙塔愤怒拂袖而去,“也不想想我们是怎么帮衬你的。”   “……”肖秦没有说话,只是眸色沉了几分。若是由这些师兄们来上报的话,指不定这阳极草算谁种出来的呢。利益至上的修真界,还是小心谨慎为妙。   说到底,他也不是真的如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那么纯良。   明京城算是夏国一个较为繁华的城镇,它不是国家的都城或是主要的商业城市,但是却因为地处最大的修真门派风云渡的附近,而聚集了一大批渴望求仙问道的凡人在这里扎根。明京城为无数怀揣着梦想的人提供了栖息之处,而来到这里的无数人口也带动了这里的发展。   午时刚过,正是劳累的一上午的人们休息的时刻。明京城最大的酒楼内,山羊胡子的说书先生正在唾沫横飞激情澎湃地讲诉传奇故事。   “古语有云神兽凤凰‘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说的是凤凰贵为神兽,品性高洁,不与凡间百鸟一样庸俗,为了生存去吃那腐烂的老鼠肉。在凡间,凤凰是高贵的象征;其实便是在仙界,凤凰一族也是享有神兽特有的至高无上的力量的,每一只凤凰都有令风云变色,天崩地裂之能。今天啊,就让老夫为各位将一讲那凤凰一族的传奇……”   说书先生在夏国享有盛誉,他所讲的也正是崇尚修仙的明京城人最喜欢的一类仙侠故事。许多人怀着憧憬来到了明京城,才无奈地发现修仙对于凡人来说是一件难于登天的事情。既然仙缘可遇不可求,那也就只好在虚幻的故事里过一把瘾了,此刻听到说书先生要将神兽的事,顿时兴致勃勃,纷纷叫好。   乔以桐本坐在二楼的包间内,喝着醉仙饮,欣赏着游湖的清秀姑娘,见到这般场景,也将靠近酒楼大堂一侧的窗户打开,倒要看看他能说出个什么花儿来。   说书先生见台下众人热情高涨,得意地捋了一把自己稀疏的胡须,没想到刚要开始就被一个人给打断了。   “哼!我看你根本就是胡说八道。”人群中,一个破衣烂衫道士模样打扮的人站了起来,不屑道。   众人本恼怒他打断了说书,但名京城向来崇道,见他作道士打扮,不由就宽容了几分。   说书先生眯眼不悦道:“不知客官有何高见?”   “是呀,说说哪里胡说八道了?”众人纷纷起哄道。   老道士将两只手向后一背,“那凤凰神兽,明明天地间只有一只。要是它真的如你所说的那般力量强大,能毁天灭地,怎么会如你所说的,有整整一族呢?那天下岂不是还乱套了?”   人群中,一个赭衣少年闻言,眼睛中闪过一抹异色。   乔以桐点点头,觉得倒是有一番道理。   “这位客官,您是不知道。那仙人的能力哪里是我们凡人能比的?”说书先生不屑道,“一个低级的修真者,都能轻而易举地把我们这明京城夷为平地。你如此小看神兽,我看你也如那是鸱鸟一般,自己眼界低,也就把凤凰想的和自己一般低了。”   “哈哈哈哈……”人群中一阵大笑,“就是,见识浅薄还装成道士……”   赭衣少年赞赏地看了说书先生一眼。   乔以桐看到那道士涨红着一张脸,不禁摇头。凡人总是习惯于把自己放在极低的位置,从泥洼里去仰望云端上修真者。殊不知他们以为无所不能的修真者,脱去了那一层力量的加持,也不过是与他们一般的普通人。   更何况,修真之路即为登天之路,漫漫无比,无数的修真者都在最底层挣扎,有着劈山裂海之之大能的人,又有几个呢?   “本来你说的就是错的!”老道士气急败坏地争辩道,“神兽怎么了?我看凤族不仅就一只凤凰,还残暴不仁!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么高洁!根本愧为神兽!不信也罢!”   “唰!”人群之中的赭衣少年一下子站了起来,指尖钢爪直指老道士的喉咙,一字一顿道,“你再说一遍!”   凤栖梧四   人群一下子骚动起来!   乔以桐的折扇在手间“啪”地一合,露出了一个玩味的表情,眉间的朱砂似乎也因为主人的兴奋而变得红艳了起来——有好戏看了。   “啊啊啊啊你干什么?”老道士惊慌道,手紧紧地抓住自己破烂的衣袍。   “我让你再说一遍。”赭衣少年冷冷道。   众人屏息而待。   “不信……也罢?”老道士颤抖道。   “上一句!”   “根本愧、愧为为……”喉间的利刃已经扎进了他的皮肉,流出血来,老道士哆哆嗦嗦,再也说不下去一个字。   “哼!”   赭衣少年冷哼一声。手上用劲,就要结果掉他。众人纷纷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接下来鲜血淋漓的场面。   “何必动怒呢?”随着翩然白影落下,一个清越的年轻少年音道。   众人睁开眼睛,只见一个一身白衣的少年正拦扇挡在赭衣人的利爪前,姿容绝世,仙气凌然,不似人间所有。   “我知阁下你很是崇拜凤凰神兽,但也不必为了一个老人的一时口误就……”白衣少年欲语还休,只是略带责怪之意地看了赭衣少年一眼。   便只是因为这一句话和这一个眼神,众人对那赭衣少年的怨怼之意,就一下子从三分上升到了八分。而原本对那老道的不满知情,也都转化为了同情。   “是呀,干嘛动不动要人命?”七嘴八舌的讨论声。   乔以桐身处众人中心,却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本以为老道士是个有本事的,还准备看场好戏。可谁知观察下来,这老道根本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也许是为了争口面子,故意和说出先生反着说。现在这口无遮拦的老道惹了祸,他又不能就看着他这样不明不白地丢了一条命。   乔以桐啊乔以桐,你又多管闲事了。   乔以桐在内心唾弃自己,可是只要是熟悉他的人,比如来兮和归去,甚至是师兄以玄见了他这幅模样,都会知道——他明明乐在其中。   赭衣少年先是被乔以桐的出现给震惊了,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好久才回过神来,随即露出了恼羞成怒的表情。   “你是谁?来多管闲事!”   “一介草民而已。”乔以桐道,瞥了频频擦汗的老道士一眼,“阁下不用挂念我这个无名小卒,我们现下还是先考虑眼前的事吧。”   赭衣少年倨傲道:“你说对了,我就是自小崇拜凤凰,这个臭道士敢侮辱神兽,我定要他付出代价!”   “阁下维护敬仰之人名誉,本是人之常情。不过这道士要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了些。鄙人不才,向阁下讨个情面,若是这道士肯道歉,阁下就大人有大量原谅他这回的过错了,如何?”乔以桐翩翩有礼道。他明明还是少年,说话却文邹邹的透露着一股稍显别扭的老成。   赭衣少年皱起了眉头,清秀的脸也皱了起来:“我没有情面……谁是鄙人,什么不才?谁是大人?你在说什么人类语言?”   乔以桐一愣,却忍不住笑出来。原来刚刚那一袭套话,这家伙压根没听懂。   “是我不好,我是说,他也就是普通道士,虽然确实犯了错,但他要是道个歉,你能不能原谅他?”乔以桐又以易懂之言复述了一遍。他这般风华的人物,温声细语地对人说出这番商量的话来,怕是连神仙都无法拒绝。   果然,赭衣少年考虑了一会儿后,大方地说:“好吧,你要他说,凤凰是世界上最尊贵的,最神圣的。”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看向那老道士的目光都带上庆幸之色,仿佛自己劫后余生。   “你这小儿!”那老道士一张嘴却令众人大惊失色,骂起来乔以桐来,“我本以为你是个好的,怎么连你也与我过不去,我说错了吗?错在哪了?偏逼我老道说假话!”   乔以桐心下微沉,心想着老道士看上去不太正常,莫不是个疯癫的?   那赭衣少年顿时眉毛倒竖,指尖利刃闪过银光:“你找死!”   乔以桐再次出扇挡了下来。那老道士讲话不行,逃跑倒是有一套,急忙趁乱跑到外面去了。   赭衣少年怒道:“你还要帮他说话?!再这样的话我连你一起杀!”   乔以桐只好无奈耸肩。   赭衣少年瞪他一眼,飞身出了酒楼去追那老道士,乔以桐也立即跟上去。一赭一白两道身影瞬间消失在天空中。   酒楼中众人反应过来,瞬间跪到了一大片,双手拜道:“是仙人,活的仙人啊!”   酒楼的主人陆老板也在这跪拜的人之列,他遥望什么都没有的天边叹了口气。   早就觉得这常来酒楼的白衣少年不是寻常人,没想到竟然是个仙人。既然已经暴露了行踪,那么他以后应当不会再来这酒楼了吧。只是苦了自己的儿子陆一帆,不过远远见过他一面就情根深种,仙凡天渊之别,也不知到何年何月才能断了这妄想。   也是命里摊到的,这日他正巧带领一队商人外出办事,竟是连那少年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乔以桐哪里晓得别人的心思,他都自顾不暇了。那道士滑不溜去像条泥鳅似的,一钻入人群中就很难再分辨出来,赭衣少年找不到老道士,自然冲他撒气,追着他一直到了城郊树林里。   “原来你是个人类修真者,怪不得这么讨厌。”赭衣少年道。   乔以桐摸摸鼻子:“照这么说,你不是人了?那么你是什么东西?”   “我不是东西!”赭衣少年亮出钢爪,“去死吧!”   乔以桐无奈地发现,这个河豚像一般爱生气的赭衣少年并没有发现他在骂自己,于是不再拖延,将折扇收起来,从灵台祭出一把光影化成的小剑出来。   此剑遇光则变换成正常大小,看上去锐利无匹,但是周身却被一层温润的气息所掩盖——这是一把没有杀过人的剑。赭衣少年一看便知,不由笑了出来。本来他见这个人类周身气息强大,还在暗暗担心,此刻却有些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不过是一个养尊处优,未曾经历过沧桑的人类修士罢了。还不是他白翎的对手!   白翎飞身一击,两人缠斗在一起。十几个回合之后,翻涌的气息将周遭的树木斩倒一大片。   “喂,我们到外面去打吧,万物本有灵,伤害了这些花花草草多不好啊。”乔以桐笑道。   “你有病啊?!”白翎气急败坏道。他发现了一个不妙的事实,这个人类在他一招招凌厉的攻势下,竟然游刃有余!但是砍倒了树,他还真的心疼,于是一个翻身越出了树林,来到了外面较为平缓的山坡上。   “真的不伤害树?你该不会是鸟吧。”乔以桐惊讶道,“我原以为你这么容易生气,是个河豚精的。”   “你才是河豚精,你全家都是!”白翎道,“你怎么不过来?”   乔以桐背手站在树林里,气定神闲道:“我为什么跟要过去?是你要杀我,我又不要怎么你。”   “你!”白翎正准备豁出去了,管他什么树不树,实力不实力的,先打死这个可恶的人类再说,却忽然听到远方传来一震清越的鸟鸣。立刻神色一变,神情十分凛然,一句话不说,扔下乔以桐,飞快向声音传来处走了。   “就这样走了?”乔以桐莫名奇妙地走出来。事实上,他并没有听见那声奇怪的鸟鸣,只觉得赭衣少年真是性情多变。   乔以桐观望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便转身准备回去。他没看到的是,赭衣少年远去的地方,天际正飞速划过一道红色的流光,倏忽之间撞进他的身体!   “偷袭?”乔以桐震惊地捂住胸口,以剑护住周身。   一股炙热的暖流席卷他的全身,承受不住的热量令他拿不住剑,跪倒了下来!   “到底是什么东西?”剧痛之下,他艰难地走进密林中间,靠着一颗参天大树坐了下来,就再也忍不住晕了过去。   凤栖梧五   眼前一阵刺眼的白光,乔以桐用手覆盖在眼睛上方,费力地睁开眼睛,见天空上方太阳高悬,显然是正午时分。   他脑内有一些眩晕,一时分不清自己在何处。等到回想起来酒楼中遇到的那个赭衣少年和后来奇怪的偷袭,才反应过来,感受了一下身体并无疼痛之处,于是闭上眼睛,将灵力在周身运转,察看自己是否受了伤。   然而身体各处也没有受伤,甚至乔以桐还感到,自己的修为似乎有了很大的增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乔以桐是那种凡事一定要弄个清楚的人,当下盘腿坐下来,将自己的身体内部又仔细地审查了一遍。   这次倒是果然让他发现了异状。在他的丹田之处,有一团不太明显的红色物质,正在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乔以桐催动灵气,试探性地用其去触碰那团红色光晕。然而刚碰到那团红光,就感到一阵灼热之意,吓得他忙将自己的灵气收了回来。   难道是那赭衣少年给我下的什么邪物?   乔以桐试着去回忆刚刚的感受,却发现那团红光虽然炙热,但是带有自己意识的灵力靠近时,却并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不由有些奇怪。   他再次动用灵力,想把那红光从自己身体里弄出来,却没有办法靠近。   暂时没有办法,不如先回去翻翻典籍。也许风云渡内的藏书阁里面有关于解决这东西的方法的记载。   乔以桐拿出墨云扇飞上天空,正准备返回风云渡,却看到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一时不由愣住了。   “原来不经意间竟到了这里吗?”   他调转方向,来到小山处,半山腰是一座简朴的小木屋。乔以桐的脸上平静无波,他静静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似乎是想推开门。但是最终只是对着那门拜了三拜。   拜祭之后,乔以桐不再留恋,径直向风云渡而去。   熟练地穿过一重重的禁制,乔以桐来到了自己的凤鸣楼外。   来兮正拿着把小扫帚在庭院外清扫落花,看见他顿时眼前一亮,把那小花帚一丢,就冲他跑了过来。   “公子,您到哪里去了啊公子!归去,公子回来了!”   “什么!”归去惊喜地从楼上冲下来。   两个小萝卜头兴冲冲地跑过来,惹的乔以桐忍不住发笑:“你们两个,我不过是去凡间了一宿,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   “什么一宿啊?这都四天了!”来兮道。   乔以桐一愣,他倒是没想到自己居然昏迷了这么久。   “公子,以玄道君都来找了您两回了。”归去苦着脸说,“您再不回来,我们就搪塞不过去了。”   “他又来找我干什么?”乔以桐奇道,“最近又有什么事吗?”   “这我们可不知道,”归去道,“您还是抽空去他那看一看吧。”   乔以桐道:“好吧。我现在就去。”他想到什么,从乾坤囊里拿出一包松子糕、一包豌豆黄和两个纸做的风车来:“拿着,别又天天在我跟前说什么‘吃辟谷丹吃得舌头都快没了感觉了’之类的了。”   “谢谢公子,公子最疼我们了。”来兮和归去喜笑颜开,异口同声道。   “小鬼头。”乔以桐抿唇笑了笑,便远去了。   “公子真好看啊……”来兮喃喃道。   “是呀,明明我们都看了那么多年了,可还是……算了算了,”归去摇摇头,拆开手中的油纸包,“我们吃东西吧。”   “嗯,好!”   乔以桐来到以玄居住的别院,忽略周围的禁制,直接走了进去。禁制毫无波动,以玄的地盘,对他这个师弟一向是开放的。   会客处和卧房都没找到人,乔以桐想也不想,就直接来到静室。果不其然,静室的门正紧闭着,护着静室的阵法正一阵阵流转着光晕。乔以桐试探性地推了推门,结果门就直接开了。以玄正盘腿坐在蒲扇上修炼。   乔以桐一时无言,挑了个以玄旁边的蒲扇坐下来,等着他修炼好。   三炷香后,以玄睁开了眼睛,看向这位不请自来的师弟。   乔以桐从木头的纹路上移开眼睛,复杂地问道:“师兄,怎么你没告诉我,你连修炼的地方的禁制也是对我开放的?”   以玄明显愣了一下,笑道:“没什么,咱们小时候不是一起修炼的吗?我都已经习惯了什么禁制都对你开放了。”   “你不怕……我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比方说刚刚,若是我心存歹意,对你下手的话,你怕是不死也会走火入魔了。”乔以桐严肃道。   “你是我的敌人吗?”   “万一我是呢?”   “若是你成了我的敌人,那一定是我管教不力之过,”以玄道,“到时候,不需要师尊发话,我一定好好教训你。”   乔以桐无语地撇了撇嘴:“师兄,我真是服了你了,真想翻你个白眼。”   “为什么不呢?”   “君子非礼而不为。”   以玄无奈道:“也不知是我从前教你的时候哪里出了差错,搞的你如今老去凡界,还学做他们凡人的‘君子’。”   “师兄,你之前找我所为何事?”乔以桐没有接话,直截了当道。   以玄道:“再有四、五日便是内门弟子和核心弟子的选拔大会的,本来这事一向是由我和以清负责的,只是不巧以清正好到了闭关冲击金丹的日子,没有一两个月出不来了。我这边欠缺人手,于是便想邀请师弟你助我一臂之力。”   以清是掌门的真传弟子,这风云渡的大小事务一向是由以玄和她负责的。   乔以桐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师兄,灵植园的外门弟子们也都在选拔之列吗?”   “又无特殊情况,为何要把灵植园排除在外?”以玄疑惑道。   “这样的话,帮忙自然可以,”乔以桐道,“不过师兄,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管这些繁琐的杂务的。还是麻烦你给我找些不那么复杂的事项吧。”   “放心,那些礼节性的事情自然不用你来做,”以玄道,“这场选拔,真传弟子须出席三个人,以便从选□□的内门弟子中选择最好的苗子作为核心弟子。我便是想让师弟你做为评判人之一,与我一起选拔。”   乔以桐笑道:“这差事倒是乐的清闲。”   “师弟,虽然清闲,但选拔弟子关乎风云渡日后发展,可不是闹着玩的事,你需上心。”以玄生性严谨,虽然对乔以桐放心,还是嘱咐道。   乔以桐头也不回地应了。   以玄看到,不由无奈摇头失笑。   乔以桐揽下了一门差事,却也不甚上心,而是到风云渡的藏书阁内住上了好几天,寻找关于自己体内红光的书籍。   他在浩瀚如烟的书海中不停翻找,几乎看遍了所有关于下蛊和寄生方面的书籍,可是一无所获。没有书籍曾经这种情况有所解释。乔以桐怀疑自己找错了方向,可是一来弟子选拔大会即将开始,二来红光在自己体内暂时并无异动,三来出于他的逆反心理,他并不想自己下山遇到的事情告诉经验更加丰富的长辈们,便先把这件事情搁置了。   明天就是大会,乔以桐回到自己的凤鸣楼好好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便精神满满地向风云渡的无极广场上飞去。   无极广场是风云渡内最大的广场,一般作为风云渡内的大型比赛用地和宣讲场所。   此刻,数百名有资格参加大会的弟子正紧张地站在自己的位置,反复回忆历年考试流程。而没有参赛资格的数千名弟子,则熙熙攘攘地挤在太极广场周围,兴奋地讨论着。   肖秦就是有资格参加选拔的一名弟子。按照常例,外门弟子至少需修炼三年才有机会成为内门弟子,但他才进入风云渡一年不到,却因为资质上层,刻苦努力,加之在灵植园种出了极品阳极草,破例获得了比赛资格。是以很遭别人妒忌,但是他意志坚定,并不为他人的流言蜚语所动。就算临近比赛,也只是在心中默默回忆早已烂熟于心的知识,而不像其他人那般紧张。   不过此刻耳旁一些女弟子的议论之声,却让他有些烦恼。   “阿舒,你说乔师叔会不会来啊?”   “肯定会的,听说他也是这次选拔大会的评委之一呢,”阿舒道,“我早打听好了。”   “啊啊啊啊,”女弟子激动地小声尖叫,“太好了,平时都见不到他,我上次见到他还是半年前了。”   “我们这些外门弟子平日里唯一能见到真传弟子的机会就是在晨省时了。其他真传弟子偶尔还会来一次,可是乔师叔忙于修炼,一次都没有出现过。”阿舒也遗憾地叹道。   每日旭日初升之时,风云渡所有的弟子都要到这里来聆听道家经卷,以帮助他们悟道修行,巩固自身境界,这称之为“晨省”。不过真传弟子和闭关的弟子可以选择不来。   肖秦无语地听着周围弟子们对乔以桐的推崇,心想乔以桐那个娇生惯养的家伙,哪里能忍受每日早起之苦,怕不是每天睡懒觉地时间都不够,怎么可能每天修炼?   但是肖秦的想法丝毫不能影响姑娘们对这位“出身第一”“天赋第一”“姿容第一”“风仪第一”的乔以桐仙君的爱慕之情,只好默默忍耐,装作听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以玄和另一位真传弟子以悠都在评委的位置上坐好,其他负责选拔大会的组织的门派小长老,核心弟子也都全部到齐,只剩下三大评委之一的位置还空着。   “以玄师兄,离比赛开始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了,以桐师兄怎么还没有到,不会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吧。”以悠道。   “不碍事。”以玄道。   虽说相信师兄不会这么不靠谱,但以悠内心还是有些担心,“师兄难道是睡过头了?”   就在这时,只听得远方传来一阵清脆的鸟鸣之音,众人纷纷抬头向天空看去。层层叠叠的云朵被金红的光线所晕染,在边缘处勾勒出了花朵一样华美图案。九霄之上,一人白衣赛雪,踏一只金乌鸟而来,恍若神仙降世。一时间不知道看呆了多少人。   待到金乌鸟逼近看台之时,乔以桐飞身从鸟背上跃下,轻巧地落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扫视四周,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了以玄身上,微笑道:“师兄,我来的应该不算晚吧。”   凤栖梧六   以玄苦笑道:“自然不晚,可是师弟,你怎么从灵禽园把这金乌鸟给带来了?”   “你说呢?”乔以桐反问道。   “我知道,”与乔以桐年龄差不多的以悠道,“不这样怎么能显示出以桐师兄你的风采呀。”   “显示个鬼!”意识到此刻有上千人在看自己,乔以桐即使是说脏话也仿佛在背诵圣贤经典一样优雅,“这场选拔大会,我有个想想法,不过要你们支持才行。”   “什么想法?和这只金乌鸟有关系吗?”以玄道。   “马上开始了,等会儿和你们细说。”   随着震天大鼓敲响,五百名弟子们排成七列队伍,站到太极广场边缘的七位测试人旁边,这七位测试人身边各有一块等身高的玉石,闪烁着荧荧白光。在这里,弟子们将会接受他们的第一道检验,测试天赋,因为理论上要成为内门弟子,必须有能修炼到金丹的潜力才行。   弟子们一个个将手放在玉石上,测试人则从玉石上得知他们的大概天赋,通过的便放行,并把信息记录在册,而不通过的则是连被记录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赶下了台。   这过程颇为无聊,可能只有被测试的人自己才会紧张。此刻评委台上,三位真传弟子正在私语些什么东西。金乌鸟乖顺地依偎在乔以桐身侧,而看热闹的其他弟子,有不少人都在盯着乔以桐痴痴地看。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这天赋检测终于完了,原本的有资格的五百四十二名弟子,一下子变为了四百二十名。   乔以桐抬头看了一眼,肖秦果然在太极广场内,没有被筛出去,于是便继续坐姿端正地打着瞌睡。   接下来是一场武比,弟子们两两对打,输的人被淘汰。这考验的是弟子们的身体素质——毕竟在外门,弟子们大多还处在炼气或者筑基期,其实学不到什么战斗的术法和技巧。   乔以桐百无聊赖地看着擂台上一群仿佛混混打架的青年,防止他们作弊。见一个人频频朝他看过来,以为是自己看的太紧让那个弟子紧张了,于是朝他抱歉一笑。   “啊!”弟子愣了一下,没能躲过来对手的拳脚,优势全失,被压在地上打得惨叫不不止。   乔以桐:“……”   这样下来,又淘汰了二百一十名弟子。   修真途中,决定你能走多远的,不仅有你的天赋,更重要的是你的心性。是以这第三轮的比试,是最最重要的的。历来在第三轮比试中表现优秀的弟子都有可能被收为核心弟子。   鼓声轰隆作响,二百一十名弟子们围成一个圈站在太极广场中心的圆形法阵旁边。与此同时,负责阵法的人将灵气输入进灵石内,启动阵法,一道白色灵光在广场周围闪烁,广场正中央的圆形石台忽然升了起来,从上到下分为三个圆形石台,虚虚浮在半空。   石台从下到上依次变小,最底层的石台能够站下刚刚选拔.出来的两百一十人,中间一层则只能站大约下一百人,而最上面一层,只能站下约莫三十人。   三层石台上分别站着一个真传弟子,他们手拿经卷,负责问问题以及评判答案的正确性。   这每层石台相隔的距离,都有三丈之高。想要获得回答的机会,首先要能够跳上石台才行。   弟子们跃跃欲试,肖秦握紧了拳头,眼中闪现出势在必得的光。   他运气于丹田,纵身一跃,竟成为第一个到达第一层石台的人。   以悠正拿着书等着他。同时掌心微旋,将后上来的人全部定在原地,一个个排于肖秦之后。   “真是的,为什么我要在第一层,这么多人怎么问的过来嘛。”以悠抱怨道。果然大师兄偏袒乔以桐,让他在最上面考核,最是悠闲。   众被定身的弟子:“……”   “好了。第一个,我先问你,”以悠翻着书,“说一下‘三关三田’为何物?”   考到自己背过的内容,肖秦非常镇定,淡然道:“背后尾闾、夹脊、玉枕,谓之三关,属督脉,为阳;前面上丹田、中丹田、下丹田,谓之三田,属任脉,为阴。此阴阳升降之路,自背后督脉上来,即属子,自前面任脉下去,即属午,子午抽添,所谓周天火候是也。”(注一)   “说的很好。”以悠道,“可是你说的太多,把我第二题也回答了,我该判你过还是不过呢?”   石台上的场景都由长老以半空中的水镜给众人观看,是以大家看到以悠一脸苦恼的样子,纷纷笑了起来。   “早就听说真传弟子个个性格迥异,现在看来果然是呢。”一名弟子道。   “是呀,我迫不及待想看一下以玄师叔和以桐师叔了!”   “喂喂,你们没有人关注一下这个被问到的弟子吗?”   肖秦镇定道:“既然前面的问题答对了,自然算过。”   “好吧,”以悠大度道,“那就算你过,不过能不能上第二层石台还要看你的本事。”   “谢师叔。”肖秦道谢过后,再次运气跃至第二层。   以悠不由赞赏地看了他一样,解开第二个人的定身,问道:“周天火候是什么?”   “火、火候……”那人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以悠嘲笑道:“刚刚第一个人不是说了一遍吗?再照着说一遍你都不会,还是下去吧,别在这里丢人。”   随手一挥,那人便落下石台去。   台下观众发出了一阵唏嘘之声。   还有那答对问题的,却因为石台之间越来越强的阵法力量没有能越上石台的,也被甩了下来。   肖秦来到第二层石台,以玄背手而立,看向他的目光严肃而隐含威压。   “道为何物?”他只有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肖秦喘不过气来。   “弟子愚钝,请师叔容许弟子思考一会儿。”肖秦道。   “可。”以玄点头。   须臾之间,第二位弟子也上来了,恭敬地对以玄行礼。   “道为何物?”以玄还是这句话。   “这……”弟子稍微想了想,张口便背道:“道可道,非常道……”   “愚钝。”以玄话音刚落,弟子便从石台上摔了下去。人们甚至没有看见他动手。   “好可怕!”台下一人道。   “以玄师叔的修为,既然已经强到这种地步了吗?”   “那不知真传弟子中实力最强的以桐师叔,又厉害到什么程度?”   乔以桐在上面也注意到了,笑眯眯道:“看来师兄上次闭关,修为又有长进。”   不知多少人被从第二层扔了下去,剩下的人见回答的均不对,也都不敢回答,面面相觑地挤在一起,眼含敬畏地看着以玄。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几乎凝滞了,才有一人站出来道:“道是万物。”   正是肖秦。   以玄并不为所动,问道:“你是何物?”   “我是万物,我即为道。”肖秦道。   “尚可。”以玄于是将他传送到身后。   再上面就是最后一个石台了,过了乔以桐那一关就算是完全通过了选拔大会。想到乔以桐,肖秦的目光有些复杂。   剩下的人也纷纷想学习肖秦的回答,可是以玄却换了个问题:“如何辨真?”   台下弟子还在讨论:“我要晕了,以玄师叔的这也太难了。我听都听不懂。”   “没关系,总有人会答对的。”   “灵植园的那个姓肖的弟子不是上到第三层了吗?我好想看看第三层的情况啊。”   “没错,我要看我的仙君以桐以桐以桐啊啊啊啊啊!怎么长老还没有投射第三层的情况啊。”   “那个肖什么真厉害啊,本来一直不知道他,只以为他是个默默无闻的人。”   就在众人叽叽喳喳讨论的时候,肖秦已经来到了第三层石台。   这石台很小,乔以桐正站在他面前不过二十步远的地方。   肖秦没有说话,乔以桐却主动开口了:“小师侄实力不凡,果然没有教我失望。”   “弟子不敢。”虽然很想质问乔以桐为什么故意弄坏阳极草,或者是干脆痛扁眼前的人一顿,但是想到今天的选拔大会,肖秦还是忍住气,恭敬问道:“烦请师叔告知弟子试题。”   乔以桐道:“以我们俩的关系,还用得着考试吗?”   所有的比赛实况大家都是可以看到的,肖秦已经想象到许多人对他议论纷纷的场景了,不由警惕道:“你什么意思?”   乔以桐疑惑道:“难道我们不是至交好友吗?”   肖秦冷哼一声,“师叔的好友这份荣幸我当不起,还是请师叔严格测试弟子,不要让风云渡的其他弟子们误会我,说我的成绩是靠和师叔你攀交情作弊得来的。”   “你放心,长老并没有显示第三层石台的内容。”乔以桐道。   肖秦不为所动:“烦请师叔告知弟子试题。”   乔以桐沉默了一会,道:“没有试题。”   “什么?!”肖秦的眼神带上了狐疑。   “我根本就没有想试题啊,”乔以桐摆了摆扇子说,“本来就是师兄拖我过来当评委的,何必那么累呢?反正我就这样算你过了就可以了啊。”   “你在搞什么鬼?乔以桐,”肖秦眉头皱的可以夹死一只苍蝇,“难道你身为风云渡的真传弟子之一,就是这样不负责任的吗?”   “你也说了,我是风云渡的真传弟子之一,最后的选择权在我的手上,”乔以桐也严肃了起来,“即使出了试题,最后正不正确也是我说了算。既然决定在我,那么出不出具体的试题还有必要吗?只要我判定谁可以做内门弟子谁可以做核心弟子,这样不就行了吗?肖秦,我很清楚你的实力,完全可以做内门弟子,核心弟子也未必不可以,你为何非要与我争斗,自找苦吃呢?”   肖秦的脑子里突突的跳,感觉乔以桐的声音一会儿很远一会儿又很近。让他整个人都晕乎乎了起来。   “可是公平呢?”   “没有公平。在修真界里实力就是公平。”乔以桐道:“以悠和以玄判你过,难道不是凭他们的心情吗?”   肖秦想要反驳,可是仔细想想,乔以桐说的话好像没有不对。   “那么我就判你过了?你再也不用当个辛苦的外门弟子了,以后可以得到很多修真的资源。”乔以桐的语气中带着一些引诱的意味。   “……”肖秦沉默了半晌,大声道:“我不愿!”   “不知好歹。”乔以桐冷笑一声,“那么,我们就只好化玉帛为干戈了!”   他将手中的扇子一劈而下,一阵撕裂空气的声音响起,知道自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肖秦闭上了眼睛。   凤栖梧七   肖秦满以为自己会就此被筛下了,可是没想到的是,自己等来的不是坠地的痛楚,而是耳边的嘈杂之声。   眼前一片绚丽的金光,肖秦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就看见乔以桐站在金乌鸟的背上,那金乌鸟发出的金色光彩像丝带像薄雾一样,笼罩在整个石台四周。   而身边,是一群与自己一样不明状况的外门弟子们。   “你们通过了最后一重考验,从今天开始,你们就被选为内门弟子了。”乔以桐微笑道。   肖秦环顾四周,不少人都是熟悉的面孔,这些人是和他一起通过第一层石台和第二层石台的人,原本还有近百名,现在却只剩下三十几个了。   “敢问师叔,其他人呢?一个弟子恭敬问道。   “他们因为心智不坚,被金乌丢到底下去了。”乔以桐一指在底下哀嚎的一大片。   这时长老早就已经将第三层石台的情况投射给众人看了。大家只看见乔以桐坐在金乌背上,而金乌鸟发出的金光笼罩着所有上来的弟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此时才懂得原来刚刚乔以桐操控金乌迷惑弟子们的思想,令他们陷入了金乌诱惑的幻境。   “乔师兄好厉害,”一位核心弟子说道:“我听师傅讲过,这金乌鸟有迷幻敌人的强大能力,而且本身实力不凡,是极好的灵兽。但是它同时也极难控制,不仅要求控制它的人实力非凡,更要他心性不俗,不会反被金乌鸟迷惑才对。乔师兄不过十六岁,竟然已经达到如此修为,实在令我这个而立之年的人汗颜。”   其他人原本不知道金乌鸟是什么东西,听到这位核心弟子科普才懂,纷纷露出羡慕的表情。   “不仅如此,要知道,一个与灵兽毫无关系的人,虽然能够制服灵兽,但是想要它听命于自己是很难的,通常情况下灵兽只会听命于与自己签订了血脉契约的主人。而乔师兄这只金乌鸟,只是从灵兽园随便拉过来的一只而已。乔师兄竟然能够用它同时控制跳上第三层石台的数十人,实力简直是恐怖。”另一位核心弟子补充道。   众人此刻已经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了。该说果然是“天赋第一”吗?   造物主从来就不公平,然而正是因为造物主对每个人都不公平,所以它对所有人都公平。   乔以桐向来不管其他人对他的议论,只是道:“你们现在已经是内门弟子了,可有想要再进一步,当上核心弟子?”   这些人都刚刚获得胜利,这个时候自然是意气风发,立即回答道:“有!”   “那么……冲出这只金乌的包围,凭自己离开这座石台!”乔以桐话音刚落,金乌鸟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叫之声,金光从它身上冲起,直上云霄!弟子们的眼睛受不了这种强烈的刺激,忍不住留下了泪水,在他们模糊的视线中,石台边翱翔的金乌变成了三只。每一个都速度都快得令人目不暇接。它们在石台边快速地飞着,轨迹形成了一个金色的圆圈,根本就毫无突破之处。   有弟子上前,想要直接跳下去,可是却被金乌一翅膀扇了回来,高高抛弃,然后重重落在石台上。   别的弟子见状,试图凝聚灵气,攻击金乌,可是除了被金乌啄地满地跑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有弟子将灵气包裹全身,想要抵挡金乌的热焰,冲出包围,然而灵力很快被金乌的火焰烧破,他根本忍受不了金乌身边的炙热之气,还是失败了。   整个过程中,肖秦并没有贸然出手,只是静静地观察着诸位队友。乔以桐看到他的表现,暗自点了点头。   就在众人使尽了浑身解数还是没有办法的时候,肖秦出动了。   他开始凝聚灵力,尽可能地把灵力一层一层地覆盖在身上,一层包裹一层,直接把自己包的密不透风。   “喂,你别白费力气了。没用的,”刚刚用灵力包裹自己的弟子道,“你的灵力敌不过这金鸟的。”   肖秦并不理他,只是自顾自地往自己身上不断叠加,做足了准备之后,看准金乌停顿的一个时机,飞快冲了上去!肖秦一跃而起,直直落到金乌背上,金乌想不到竟然有人敢骑到自己身上,呆愣了一下之后,开始疯狂地飞,企图把这个胆大包天的人从自己的背上甩到石台上。   金乌在空中不停的旋转,一会往上一会儿往下飞,甚至开始抖动,然而肖秦死死地钉在它的背上。不顾自己的手被金乌的羽毛烫地通红。   “喂,他怎么不怕烫的?”看台下一人小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按理说王炳的修为比他高啊。”王炳就是刚刚忍受不了金乌鸟温度的人。   “听说他在原先在灵植园做事,那极品的阳极草就是他种出来的。”   “那怪不得了,他肯定早就习惯了阳极草的高温,照顾阳极草是最辛苦的,一般都是要经验丰富的老师兄来,怎么今年是他啊?”   “这还用想,免费的劳动力谁不用啊,肯定是他师兄不想干让他干呗。不过今年他倒是运气好,竟然种出来极品阳极草,现在又因为常年照顾阳极草的缘故不怕高温,”说话的人不禁摇头叹息,“这就是命啊,谁都猜不透。”   肖秦忍受着炙烤,一开始身上流满了汗水,后来便全身干燥,如火烤一般,他拼命控制着金乌鸟的方向,让它向远离石台的地方飞去。金乌鸟一开始还有神智在,还记着乔以桐给他的命令。然而背上的人一直在不停地用灵力攻击它,令它痛苦不堪,再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载着他就向地下冲去,企图摔死他。   肖秦看准时机,从金乌鸟的背上一跃而下,在地上滚了两圈,稳稳地单膝跪在地上,一只手撑地。抬起头时的凌厉眼神成功让众多女性弟子小声尖叫。   金乌鸟见状想要去啄这个讨厌的人类。可是却被乔以桐吹响玉笛的声音给召唤了回去,只好委屈地依偎在他身边,轻轻鸣叫,似乎在告状。   乔以桐好笑地抚摸着金乌鸟的羽毛,轻柔道:“不怪你,是他太凶了。现在还剩下一堆人没有解决呢。你再辛苦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就结束了。”   金乌鸟好似听懂了他的话,乖乖地继续自己的工作。然而毕竟有了肖秦这个榜样在前面带头,即使金乌鸟奋力抵抗,还是陆陆续续有四个人冲出了石台。   沉闷的鼓声响起,三层石台缓缓落下,回归为最初太极广场上的一个圆形。同时阵法的灵石光彩黯淡下来,选拔大赛就这样结束了。   所有被选拔成为内门弟子和核心弟子的人都排成两列站在一起,几位内门弟子在以玄的授意下为他们颁发内门弟子和核心弟子专有的服装。   “今年的弟子选拔大会正式结束,中选弟子名额会被张贴在太极广场之前一月,”以玄朗声说道,“以激励各位。修真之途漫漫无际,谨记你们当时踏上这条路的目的。”   “是!”弟子们的眼神里充满了对于求仙问道的向往。   乔以桐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自觉得很满意。虽说选出来的弟子们还要接受专门的培训,需要有人专门负责教导他们的功课和修行,但后续的事情都有以玄负责处理,他一概不管,还是想着再去藏书阁里寻找一下自己身上的事情。   然而,乔以桐的美梦注定要破灭了。就在他沉浸在万千藏书中之时,来兮过来找他,告诉他一件对于他来说十分不幸的消息——乔光屹出关了。   乔以桐和他的这个便宜父亲乔光屹的关系,实在是很尴尬,为了避免这种尴尬,乔以桐也通常是能避着他就避着。然而,每次乔光屹出关之时,就一定会考校乔以桐的修行,这也是一个躲不开的惯例。   乔以桐怀着一颗壮士赴死的心奔赴乔光屹的法场。   因为乔光屹常年闭关的缘故,他并没有住在自己的楼阁里,而是在他经常修炼的落叶峰开辟了一处洞府,作为平时栖居之所。   落叶峰常年堆叠着层层叠叠的落叶,人走在路上好像踩进了一层毛茸茸的毯子里。鼻尖嗅到是树叶在泥土中腐烂的淡淡气味。乔以桐说不清楚自己喜不喜欢这地方,有时候他觉得乔光屹就像这落叶峰一样,强大的山体上却覆盖着腐朽的叶片。   乔光屹的洞府就在落叶峰顶端,是整个山峰中灵气最最浓郁的地方。   乔以桐一进去,就看见乔光屹端坐在石床上,而以玄正站立在他身旁,恭敬地听着他说些什么。   “见过师尊。”乔以桐弯腰行礼。   “嗯,”乔光屹一双威严的眼睛带着挑剔之意扫过自己的儿子,回答的声音也显得十分冷漠,“最近修为如何?”   一上来就直入正题?乔以桐心想,这几天忙着各种事,也没有临时抱抱佛脚,我该怎么糊弄过去?   凤栖梧八   “回师尊,弟子自觉近日修炼刻苦,受益良多。”乔以桐很不要脸地说。   然而乔光屹并没有被自己儿子的假相所欺骗,只是冷冷道:“既然如此,我先看看你的修为,过来。”   乔以桐闻言伸出一只手去,老实说,他很讨厌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但是乔光屹却容不得他一丝一毫的反抗。   乔光屹拉住乔以桐的手,将自己的灵力输入乔以桐的身体,借此来查看他的修为长进。   让别人的意识在自己的身体里游走,是一件让修真者十分难以忍受的事情,因为这相当于自己的性命被掌握在别人手中,生死予夺。乔以桐小时候没有这种意识,但现在也不过十六岁,还不能违抗自己父亲的命令。   然而这次,乔以桐却忽然想起来自己丹田内的红光的事情,不由大惊。万一被发现了,自己偷偷下山到凡人的地界还和别人战斗的事就会被发现,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就在这时,乔光屹的灵气即将进入乔以桐的丹田,查看他的修为长进,乔以桐连忙凝聚灵气,想要将乔光屹的灵气逼出去。乔光屹没有想到这种情况,下意识运气攻击过去。他身为风云渡的镇门长老,灵气强悍无比,饶是意识到面前的人是自己的儿子,收了七成灵力,只是轻轻一击,也听见乔以桐闷哼一声,整个人飞出去重重撞在山壁上!   “师弟!”以玄见状连忙过去扶起他。乔以桐捂着胸口,惨白着脸不说话,只是嘴角一抹殷红的血迹。   “你刚刚要干什么?”乔光屹严厉道。   “回师尊,弟子一时紧张。不小心使用了灵力。”乔以桐勉力解释。   然而乔光屹似乎还在回想刚刚的事情,乔以桐竟然反抗他,他的眼神不由变得有些森冷。   “师尊,师弟也是无心之失。”以玄试图替乔以桐辩解。   乔光屹冷着脸不说话,看着乔以桐虚弱的样子,半晌道:“你竟能对抗我的灵力,想必实力长进了许多,既然如此,那我便考考你的修为。以玄。”   “弟子在。”   “你作为师兄,就负责考校一下师弟的功课吧。”   “是,弟子……遵命。”以玄为难地答应道。平心而论,要不是老是被师尊逼迫着管教师弟,他和师弟的关系也不会由小时候的亲密变成现在这种有些间隙的地步。然而师命从来就不可违抗。   “师弟,”以玄柔声道,“你就背一下《清静经》吧。”   《清静经》是修真者必读的一本书,基本上人人都会背诵,在乔光屹严厉的目光的逼视下,以玄却给乔以桐出了这么简单的题,可是说是对师弟十分爱护包容了。   乔以桐一只手撑在石壁上来支撑自己,平时带着笑容的脸此刻没有丝毫表情。   “我不会。”他轻飘飘甩下这一句,明显是不合作的态度,成功让以玄心里烧了把急火,也让乔光屹原本隐而不发的怒火更盛。   “师弟……”   “你还劝他干什么?”乔光屹道,“朽木不可雕!”   “师尊……”一边是不能违抗的师傅,一边是从小疼爱的师弟,以玄里外不是人,只好充当和事佬,两边和稀泥,“是我没有尽到责任,没有管教好小师弟。往后我一定严加……”   “我这块朽木,早就烂了,哪里能劳烦师兄来雕我?”乔以桐扯了扯嘴角。   一时静默,乔以桐不看另外两人,开口道:“好了,功课也考校完了,我可以走了吗?”   他转身而去,脚步似乎有些颤抖,似乎走地很为勉强。   “你到冰崖下,思过三个月,”乔光屹吩咐道,“还有以玄,你务必让他学好各项经卷,不管用什么方法。”   乔以桐停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继续走。   “是,师尊。”以玄答应了下来,看向乔以桐背影地目光里透露出担忧的神色。   乔以桐虽然不觉得自己有错,但是还是得接受面壁的惩罚。只能含着一口怨气和一肚子的不服输,戚戚哀哀地去冰崖下面壁。乔光屹不准许他带任何东西,说是会影响他的心境。因此归去和来兮两个道童连东西都不能帮他准备,只能苦着两张小脸让自己家公子去受苦受难。送别的时候,都快哭出来了。   乔以桐让自己显得十分豁达:“你们两个小家伙,我不在的时候记得看好凤鸣楼,不要让其他人进来。公子我这三个月不能给你们带东西吃了,正好让你们练练辟谷。”   “公子,连衣服都不能带吗?”归去举起手中的貂皮大衣。   乔以桐莞尔:“我好歹也是个修真者,你还担心我被冻死?”   “唉,公子,”来兮一张脸皱成了包子,“我不担心你冻死,我是怕那边太无聊,你没人说话被憋死。”   乔以桐:“……”   “谁说的?”乔以桐道,“‘以桐仙君’不是一直‘清心寡欲,温文尔雅,高洁出世,有些不近人情的冷漠’吗?怎么会喜欢说话呢?要是有其他人来找我,记得说我闭关去了,务必维护本公子的形象。”   乔以桐看似潇洒地走了,但其实一路上一直在吐槽自己丹田里的红光,都是你害的我这么倒霉。   路过讲经阁时,许多内门弟子和核心弟子都出来围观自己心中的男神,全然不知道男神玉树临风的优美身姿和仿若春风拂面的完美笑容下是怎样悲剧的内心。   已经成为核心弟子的一员,正在勤奋修习的肖秦抬头,透过众人挤在一起的头颅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今天的乔以桐并不是十分开心。他甩甩头,把这个奇怪的想法抛掉,继续研习书本。   冰崖之名取的实至名归。放眼望去,全是一片银白色的冰晶,冷风飕飕地从各种缝隙灌进来,刀子一般地刮在人的脸上。乔以桐给自己加了个护身阵法,百无聊赖地坐了下来看千篇一律的风景。   即使告诫自己有风景看就不错了,不要喜新厌旧,但是乔以桐那挑剔的眼睛和审美还是很快就疲劳了。他开始没事找事干,把乔光屹的警告和以玄劝诫抛在了脑后,全然没有想过悔过二字。   就在他已经无聊到把冰崖下的冰刺全部清理个遍的时候,某一日,自己体内的红光忽然动了一下。   乔以桐忽然振奋了精神,将姿势从躺改为坐,放出一缕灵力来查探那红光。   红光最近凝实了很多,红的几乎出现了实体。像是一个球形的样子。   乔以桐试探性地戳了一下它,之前的那种灼烧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若浸泡在温水里的暖洋洋的舒适感。   红球摇摆了一下,似乎与乔以桐一样愉悦。但是同时,乔以桐也发现自己刚刚的那一丝灵力被红球吸走了。   ——什么东西?真的是通过寄生来吸收宿主的力量吗?   然而乔以桐内心却没有恐慌感,而是有一些隐隐的兴奋。能够寄生的东西一定是活物,这个红球既然能够吸收他的力量而成长,他不如就喂养它试试看,最终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做出这样的决定,一方面可以论证乔以桐确实如乔光屹口中说的那般一样,不太正常。另一方面,即他人不知晓的却是,乔以桐对这个红球有一种莫名的,难以言喻的亲近熟悉感。甚至对于它的到来,抱着隐隐的期待。   乔以桐开始将自己灵力不断地输入红球内。红球每次都是开心地接受,到了觉得够了的时候就会主动地蹭蹭乔以桐的金丹,以表示自己的亲近和感谢之意。不过它只是接受而已,从来不会主动掠夺乔以桐的力量。饶是这样,随着红球的实体越来越清晰,乔以桐每天输入的灵气还是越来越多。他由一开始的游刃有余变成了后面有些力不从心,乔以桐眉头都没皱一下,愣是碎了自己的金丹。将金丹中储存的灵气全部灌注进去。   冰崖之中很难感受到时间的变化,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乔以桐整个人由于灵气的缺乏显得苍白病态时,红球终于有了别的动静。   凤栖梧九   丹田处先是一阵剧痛,红球开始剧烈颤抖起来,似乎想要冲破他的丹田向外,这种痛楚让乔以桐难以忍受。   ——我是要生了吗?!他在剧痛中还不忘记吐槽自己。   还好那痛楚只是持续了很短的一瞬间,红球好像察觉了他的痛楚,散发出一阵柔和的红光,将他的整个身躯温柔地包裹。随后乔以桐感觉自己浮在了波光荡漾的湖面上,现实与虚幻恍惚了一瞬间,脑海中似乎传来了什么遥远而古老的记忆,让他仿佛在须臾之间度过了无尽的千万年。耳畔有人在轻声诉说着什么,完全听不明白,但是意识却自觉地感到安心。刹那间福至心灵,灵光乍现。等到他终于从这种奇幻而玄妙的境界中清醒过的时候,一只红色的蛋正安静地躺在他的手心。   乔以桐愣愣地看着这枚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轻轻地笑了一下,眉心的朱砂痣通红的像火一样。红蛋见状漂浮了起来,凑上来在他的眉心蹭了蹭。   这样的动作让乔以桐想起来当初红球蹭他金丹的情景,曲起手指弹了一下它,红蛋猝不及防,在空中翻了两个跟头,险险停下来,又飞回他面前,乔以桐似乎能想象它脸上的控诉表情——如果它有脸的话。   红蛋在他面前摇摇摆摆,似乎在极力地吸引着他的注意力。乔以桐故作不闻,仿佛没有看见它一样,只顾低头研究着自己衣服上的花纹。   红蛋开始围绕着他转圈,一圈圈转的人头晕眼花,乔以桐拿它没办法,将它捧在手心里。红蛋感受到手心的温度,开心地蹦哒了两下。   乔以桐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情绪。   他抚摸着蛋的表壳,似乎有一种暖意覆盖在着上面。这寒冷而单调的冰崖因为它而出现了一抹不一样的温度与色彩。   “你是什么呢,是什么生物?”乔以桐盘膝而坐,撑着下巴道,“一枚蛋,你是蛇吗?”   蛋在手心摇晃了两下。   “唔……那么蜥蜴?乌龟?鳄鱼?”乔以桐貌似很苦恼的样子,红蛋摇晃个不停,仿佛在极力辩解。   “都不是啊……”乔以桐鼓起脸颊,“对了,你一定是安息雀(鸵鸟)!”   红蛋本来期待地听者乔以桐说话,闻言差点晕过去。险险地摇晃了两下,幸亏没有掉下去。   乔以桐哈哈大笑,将这枚小小的红蛋捧在手心里,安抚道:“好啦,我知道你一定是鸟,而且很厉害。可是要猜出来你是什么鸟我就不行了。”   “我从小就与鸟雀亲近,总之呢,”乔以桐总结道,“不管你是什么,跟了我我都不会嫌弃你的。”   红蛋闻言乖乖依偎到他怀里。   乔以桐越看越觉得这个圆滚滚的小家伙非常可爱,于是想了想说:“你还差一个名字。你想要什么?”   红蛋刚动了动,乔以桐就把它压下来,思考道:“凡间的人类都说贱名好养活……”   红蛋:!   “……可是我这么高洁的人怎么会给你取狗蛋这样的名字呢?况且你不是狗蛋,是鸟蛋。叫小红、铁柱、栓子这样的名字怎么能衬托出和你在一起的我的超凡脱俗?”乔以桐很烦恼。   红蛋:……   “不过还有一种说法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套用在你这个鸟蛋身上也可以,按照这个思考,我应该叫你凤凰?”   红蛋:好啊好啊好啊。   可惜某人并不能听见它内心的呼喊,脑子一抽,拍板决定了:“那么从今天起你就叫蛋生了!又简单又好记。”   红蛋:绝望。   说好的一起超凡脱俗呢?   乔以桐一向是一个因为懒惰而“说一不二”的人,既然已经想好了名字,就不再理会蛋生的“无理取闹”、“耍小鸟脾气”、“不懂得人类取名的真谛”,决定了红蛋的大名。   此刻,乔以桐将它放到自己的衣襟里,对它说道:“我现在要修炼了,你先休息一会儿,等我修炼完了再找你玩儿啊。”   红蛋知道不能打扰他的修炼,只好委屈地钻进他的怀里。在无人能看见的蛋壳内哭唧唧。   啊~他的怀里好舒服啊~委屈兮兮的蛋生满足了。   虽说乔以桐和绝大多数修真者不太一样,平时并不热衷修炼,但是他也知道,实力是一个修者在修真界的安身立命之本。要想继续维持他随心所欲的性格,有时候必须得要对自己有一些要求。   他能够眼睛眨也不眨地碎掉自己的金丹,就能够投入全部的心血去把修为再修炼回来。   冰崖虽然环境恶劣,但是灵气倒是算得上充足,再加上乔以桐天生天赋过人,是万里挑一的天才,修炼速度比一般人不知快到哪里去了。是以当他静下心来去修炼时,修为蹭蹭向上涨。蛋生睡在他的怀里,时不时地吸收一下他外泄的灵气,十分安稳。   十天后,乔以桐醒来,精神奕奕,神采飞扬。之前苍白的脸色也不见了。   乔以桐睁开眼睛,蛋生立刻从他怀里钻出来,亲昵地蹭着他的脸颊。   乔以桐抚摸着它,奇怪道:“怎么我这次修行如此之迅速?”   他之前修为掉到了心动初期,现在不过修炼短短十天就已经到达了心动后期,只差一步之遥就可以重新结丹了,这速度岂止是一日千里?简直是逆天!   乔以桐盯着红蛋看了半晌,怀疑道:“蛋生,我觉得是因为你的关系。你是不是帮我了?”   红蛋似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自顾自蹭着他的脖子,以抒发十多天没有交流的想念之情。   “别闹了,”乔以桐笑着将它拿下来捧在手里,“不管是不是因为你,我就这么认为了。”   他高兴地亲了两口蛋壳,成功让红色的蛋生变得更加红了。   “好了,答应了陪你玩的,你想玩什么?”乔以桐盘膝而坐,认真问道。   蛋生在地上滚了两圈,然而乔以桐并不能看懂它在说什么。   “这样吧,我先来教你一些东西。先学飞吧……我知道你会飞,不用和我演示。”乔以桐说着将双手手心向上。在他的两掌之间,升腾起红绿蓝等几种不同颜色的灵气,闪烁流辉,华丽非常,乔以桐和蛋生商量道,“来,我们跟着灵气飞,你喜欢哪一道就跟着哪一道走,但是要一直跟着同一条飞。”   见蛋生上下抖动两下,乔以桐知道它是同意了,五指向两边散开,金木水火土五色灵气就像发光的丝绸一样向远方蔓延而去,在银白的冰雪世界勾勒出美丽非凡的幻景。   蛋生兴奋地跳了一下,就直直地追着绿色的灵气飞走了。   乔以桐愣了一下,还以为蛋生一定会选择红色,没想到蛋生跟着他最拿手的木系灵气飞走了。   乔以桐小心翼翼操控着灵气的方向和速度,让它既蜿蜒曲折,让蛋生飞起来有一定难度,又不至于太快让蛋生追不上。   蛋生一开始还有些不熟练,飞的比较慢,后来却越来越快,追逐着绿色灵气都显得游刃有余了,乔以桐于是用其他灵气来迷惑它,将数道不同的灵气都交织起来,变出一个又一个飞鸟、游鱼、草木的图案,蛋生初到人世,并未见过这些东西,玩得不亦乐乎。   有时候撞到冰璧上,也会将乔以桐吓一大跳,害怕蛋生不小心撞破了,不过后来发现蛋生的壳比较坚硬,也就放心了。在它撞到或者出其他糗的时候,反而会哈哈大笑。   在这个没有其他人的冰崖下方的冰谷里,乔以桐仿佛丢弃了以往的束缚,也忘记了以前时刻端着的君子形象,真正地显现出一个十六岁的,稚气未脱的少年人的天性。   随着时光流逝,乔以桐的修为不断上升,心动后期大圆满的境界即将突破,在修炼之前,乔以桐将早早钻入他衣襟内的蛋生拿出来,郑重道:“这次我要化丹,会招来一次小型的天劫。你记住,一直要离我十丈远,知道吗?”   蛋生在他掌心磨磨蹭蹭,乔以桐知道他不愿意,不由再次重申道:“不是很厉害的雷劫,我没关系的,但是你可能有危险,一定要离我远一些。”   说完直接来到一处山崖上,将蛋生放在上面:“不等我醒过来的话,不要过来。”   蛋生有些犹豫地想要跟上去,但是最终还是安静地待在山崖上了。   乔以桐于是放下了心,沉浸在修炼之中。其实这个渡劫不比上次,上次他有各种灵器法器护体,这次却只是孑然一身,危险比上次化丹渡劫时大得多,内心还是有些忧心的。但修真时机不等人,已经到了化丹的时刻,迟迟拖着反而有害于修为。   不知过了多久,他体内的灵气都疯狂地舞动起来,向丹田之处冲去,仿佛小河汇入大海一般,源源不断地涌入。最终,在丹田处形成了一个小型的旋涡。旋涡越来越快地旋转起来,对乔以桐的丹田形成了压迫之势。乔以桐面不改色,继续放任灵气冲击旋涡,就这样灵气越来越凝实,慢慢化成一个丹药大小的圆球。   就在这时,耳畔有隐隐的雷声传来,原来刚刚在凝丹之时天空就已经乌云密布,黑压压地几乎把整个冰崖上方笼罩了。雷声越来越密集,细小的闪电最终化为雷霆劈下来。乔以桐屏气凝神,稳稳地接住了第一道雷霆。然而当第二道雷霆响起时,他却没有丝毫感觉。   怎么回事?乔以桐疑惑地睁开眼睛,就看见让他极其惊慌的一幕。   ——一团红色的光球飞在他的上面,帮助他挡住了雷劫!是蛋生!   凤栖梧十   “蛋生离开!”乔以桐大声道。   然而红蛋充耳不闻,又晃悠悠地接住了一道雷霆。   乔以桐特别害怕它会掉下来或者是被一道雷劈成灰烬。立即双手结印形成一道束缚阵法,想要把它给拉下来远远丢在一边。但是蛋生好像提前知道了他的想法,竟然狡猾地在阵法打在身上之时飞到了更高处,让乔以桐捞了个空。   更多的雷霆狠狠地打在蛋身上,将它原本火红的外壳染得焦黑一片。然而蛋生好似没有痛觉,不知道死亡为何物,为了不让雷劫落在乔以桐身上,还是迎着雷霆顶上去。   乔以桐握紧双手,深吸一口气。将飞剑从灵台引出,灵气养育的的小光剑瞬间变化为一把泛着寒光的长剑。乔以桐单手持剑指向天空,闭上眼睛,心下微沉,一道磅礴的灵力忽然从剑尖冲天而起,直入云霄!   雷霆纷纷被灵气吸引,向着引雷决的发动者扑过来!   蛋生见雷又朝乔以桐扑过去,立即冲了下来,到达乔以桐怀里。   最后三道雷劫轰轰而下,威力是第一道雷劫的十倍不止。乔以桐硬生生以背接下。将传给蛋生的危害减到最小。   脚下踩的冰面寸寸碎裂。乔以桐睁开眼睛,将护在怀中的蛋拿出来。   “……蛋生?”   只见一枚焦黑的球体静静躺在手中,表面四处是裂缝,毫无生机。   乔以桐愣愣地看着掌心,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就在他几乎失去希望之时,见到这一堆黑炭中有什么东西动了动,接着一只毛全被烧焦的丑小鸟钻了出来。   “叽叽叽?”   ……   距离上次渡劫已经快一个月了,蛋生的毛也重新长了出来,然而乔以桐还是觉得心情有些……不可描述。   他将不同的灵气融入不同的方向的风中,让蛋生能够准确地捕捉风的各种变化。然而,看着欢快玩乐的小鸟,乔以桐依然有些无语。   “蛋生,你怎么是只斑鸠啊?”他喃喃道。   没错,娇小的身躯,灰蓝色的头部,赤褐色的身体,还有脖颈处的一圈老土的黑色围巾——怎么看都只是山野中一只再普通不过的火斑鸠。   “啾啾啾?”蛋生听见了,给予乔以桐不明所以的回答。   “虽然说了不嫌弃你,但是你既然这么厉害,都不怕雷霆,那我想你应该是什么灵兽才是,我还以为是金乌鸟那种呢。”乔以桐继续哀叹。   金乌鸟?   蛋生耳尖地听到了金乌鸟这个名字,立马停了下来,像一个炮弹一样冲向了乔以桐!   蛋生险险在乔以桐胸前停下来,发出了一种类似于“你不爱我了你在外面有别的鸟了”的叫声。   “叽叽叽啾啾啾咕咕咕……”   乔以桐:“……”   他无奈地把愤怒的小鸟从自己胸前摘下来,道:“别急啊蛋生。我们是患难与共过的,你放心,就算你让我有点丢脸,我也一定会把你带出去,在其他人面前显摆的!”   蛋生:“……”人类,你高兴就好。   在这荒无人烟的冰崖下面,乔以桐能干的事情只有两件,修炼和陪蛋生玩。日子在一天天平静无波的过去,乔以桐的修为也在稳定而快速地提升。乔以桐有时候会忘记风云渡,忘记里面的所有人,甚至以为自己从小就是在这里长大的。没有小木屋,没有凤鸣楼。只有一望无际的冰雪。   然而,他忘了外界,外界的人却从来没有忘记过他。   风云渡内,以玄正在讲经阁巡视核心弟子们的修行。所有弟子都在他面前恭恭敬敬,力图表现最好的一面。但是这次却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来到以玄面前。   “以玄师兄,”她恭敬行礼,“我有一事相问。”   “何事?”   少女回头看了看众多偷偷以眼神催促她的玩伴,硬着头皮道,“平日里,以桐师兄偶尔会来给我们讲一讲法诀,但是自从上次弟子选拔大会过后,已经快三个月没有见到他了。我们想知道,他是否外出办事去了?”   闻言,座位上的肖秦也不禁抬起了头。   以玄扫视了室内一圈,所有人在他的目光下都忍不住低下了头,只有肖秦还专注地看着他。   “没什么,他闭关了。”以玄淡淡道,“不日即将出来,届时他将会专门负责教授你们的经卷研读。”   台下的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激动地窃窃私语了起来。倒是有几位男性弟子露出不屑之色,但是被其他众弟子联合镇压了下去。   “还有问题吗?”以玄问道。   见没有人再说话,以玄不再停留,走了出去。   刚刚的少女在众人的小声欢呼中走了下去,坐在肖秦身旁。   “喂喂,怎么样?我够厉害吧。”叶蓉道。   “嗯。”肖秦答道。   “你这个肖木头,怎么这么刻板啊,”叶蓉不依了,“听到乔师兄来你都还是这么木,你不激动吗?”   肖秦一张脸上面无表情:“激动。”   叶蓉忍了又忍,还是朝他翻了个小小的白眼。旁边的弟子见状道:“蓉蓉,这你就不懂了吧。像乔师兄那样级别的人物,是一般人都望尘莫及的。这心生嫉妒的人呢,自然就不会想见到他了,你说对吧。”   叶蓉道:“我前段时间还听见你说他,分明你才是那个妒忌乔师兄的吧。我看你还是赶紧背背书,不然等乔师兄来的时候,你可就惨了。”   那弟子献殷勤却碰了一鼻子灰,只好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叶蓉瞥了一眼旁边,见肖秦握着只毛笔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显然是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不由小声骂了一句:“呆木头!”   讲经阁外面,以玄正遥望着冰崖的方向。   师弟还有三日便可以出来了。师尊让我负责教导他修习经卷,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让他去教书,顺便学点东西这个策略可行了。   此刻以玄完全忘记了乔以桐是个连最简单的《清静经》都不肯背的人,他连自己都教不好,更遑论去教别人了。也许以玄知道,但是在从小照顾师弟长大的好师兄以玄心中,师弟是比风云渡所有弟子加起来都重要的存在。   只要他有可能学到东西,从而不被师尊责罚,就算是教坏了一群弟子又如何呢?大不了换别的老师重新教授就是。   更何况,从小到大,他的师弟一向乖顺,并没有教他失望过,不是吗?   乔以桐并不知道一个对于他来说难于登天的任务正在逼近,还在冰崖中愉快的生活。   蛋生已经的灵敏性已经非常好了,它像是风的使者,对于风的一丝一毫细小的变化都了如指掌。蛋生最近也有些厌倦了追逐风的游戏,乔以桐于是开始训练它的力量。   将冰崖内形成的冰凌用灵力渡成五彩的颜色,然后将它们抛在空中,向蛋生袭击而去。   蛋生依然只能选择一种颜色,它要撞碎它选中的颜色的冰凌,但是不能触碰其他颜色的冰凌。   当乔以桐感到有其他人来的时候,蛋生正好撞碎最后一颗黄色冰凌,冲进他怀中,乔以桐于是单手握拳,剩下的所有冰凌应声而碎,发出清脆的声音。   于是当以玄来到冰崖的时候,就看见漫天彩色的冰凌碎屑中,乔以桐被一小团红色的物体撞到在地,一头墨黑的发随风扬起,他抱住那红球,哈哈大笑个不停。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师弟这样笑过了。似乎在师弟很小很小时,他还经常这样笑,但是后来……他就忘了。   以玄眯起眼睛,凝神细看,原来乔以桐手上抱着的,是一直红褐色的小鸟。   这冰天雪地,哪来的鸟儿?   乔以桐已经发现了以玄正在旁边围观,不由有些尴尬。心想完了完了,我的形象又毁了。还有被师兄看见我这么开心的样子,万一他又去向乔光屹那家伙告状,我不就死定了?   思及此处,乔以桐连忙把蛋生塞进袖子里。弯腰向以往一样对以玄行了一个恭敬而不失疏远的礼节。   再次抬起头时,似乎又是风云渡中那个完美的“梧桐仙君”了。只除了他散落的头发。   乔以桐自然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头发,尴尬笑道:“冰崖并无他人居住,是以……”   然而这也不是君子不束发的理由啊乔以桐你怎么解释!乔以桐内心有些抓狂。   “无妨,师弟你不用与我解释。”以玄似乎看穿了他内心的想法,随手一个法诀,散落的发丝就规规整整地束于身后。   当了三个月流放者,要不是以玄,乔以桐还真是忘了自己也会这个法诀。   “啾啾啾?”蛋生从乔以桐的袖子中探出头来,疑惑地看着眼前陌生的人类。   “这是?”以玄迟疑道。   乔以桐连忙道:“只是冰崖内无意中飞进来的一只斑鸠,我见它可爱,就养起来了。”   以玄道:“冰崖周围设有禁制,怎么野鸟能飞进来?”   “是这样吗?”乔以桐干笑道,“师兄会不会搞错了,我怎么不知道冰崖周围还有禁制?”   以玄闻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师弟,我原以为你在这三个月中,会忍不住偷溜出冰崖的。”   是什么让你肯甘愿留在这个地方,是因为这只鸟吗?   乔以桐知道以玄的话中别有深意,然而只当做不懂。不管怎样,蛋生是他要护住的。他看了一眼肩膀上的红色小鸟。   “师兄此行是来接我出去的吗?”他问道。   “三月已过,你自然可以出去。”以玄道,“不过,你回去了以后,还有一件事要做。”   “何事?”   “教授核心弟子们研习经卷。”   乔以桐愣住,而后开口干笑道:“师兄,你不是在与我玩笑?”   以玄笑道:“师尊相信你能担此重任,我自然也对你十分放心。”其实以玄并没有禀告乔光屹,完全是自作主张。   可是我不放心我自己啊,乔以桐内心腹诽。只好道:“万一我不慎出了差错,那……”   “那也无妨。”   “既然师兄与师尊都如此信我,那我自然也不能再推辞了,”乔以桐的意思是,那我就随便教随便搞了,“师兄,我们走吧。”   以玄点点头,召出飞剑踩于脚底。乔以桐摸了摸衣袖,并没有找到那柄不知道被自己丢到哪里去的扇子,幸好蛋生非常善解人意地将扇子从两块石头中间的缝隙中拖出来,将乔以桐已经不能再更大的尴尬化解到最小。   两人在空中飞行时。以玄忽然道:“师弟,你不用在我面前如此拘束。”   “什么?”耳边都是呼呼的风声,乔以桐并没有听清楚。   “没什么。”以玄却不愿再说一遍了。   凤栖梧十一   乔以桐终于回到了凤鸣楼。来兮和归去两个人早就听到了风声,早早在院子外面等候。见到乔以桐熟悉的白色身影,都是眼睛一亮,连忙围上去,准备给自己公子嘘寒问暖。   然而,却被一只红色的小鸟给挡住了。   蛋生挥舞着翅膀飞在前面,想要阻止这两个奇怪的人类扑到他的人身上。   “公子,怎么会有一只鸟啊?”来兮和归去满腔的热情被打断,注意力倒是都被蛋生吸引了。   “它叫蛋生,”乔以桐笑道,蛋生听见它的名字“啾”了一声,“是我在冰崖下面……捡到的,以后它就和你们一样,也属于凤鸣楼的一员了。”   “这样啊。”两个道童似懂非懂地点头,好奇地盯着这个新来的家伙看,蛋生不喜欢被陌生人盯着,很不高兴地藏到乔以桐的衣领后面去了。   “公子,这是斑鸠吧。”归去说,“小时候我爹种地,我就在田埂上看着,经常能看见这种鸟飞来飞去的。”   “算是吧。”乔以桐自己也说不清楚蛋生这个奇怪的斑鸠到底是不是斑鸠,于是让来兮和归去两个人去灵兽园向那里的长老讨教一下养灵鸟的方法,总之不能亏待了蛋生。   来兮和归去精力旺盛,一向乐意做事情,况且还能到灵兽园去玩一圈,顿时把乔以桐抛在脑后,都跑去认真“听取经验”了。   乔以桐回到自己的房间,把自己砸在躺椅上。以玄的话又自然而然地飘到了他的脑海中。去教授其他人经卷?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其实不过是另一种管教和压制他的手段罢了。还是说,乔光屹和以玄以为他也会去逼迫其他弟子,一言不合就罚抄写甚至关禁闭思过吗?   其实乔以桐相信大道的存在,只是这些大道从不会在死记硬背之时嵌入一个人的思想里,也不会去契合一个人不愿接受它的人的心灵。道无处不在,书里有,山野中自然也有,没必要拘泥于一处。   说了这么多,其实乔以桐不愿意背书的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就是要与乔光屹反着来,就是不愿意事事时时听从他的话。   看着整面墙上成排的书架,书架上成排的书籍,乔以桐不禁感到一丝荒谬,荒谬中又生出一丝绝望。   ——天欲亡我,难道这些都要背下来吗?别开玩笑了,还是睡觉看话本吧。   不管怎么不情愿,天意是不会为人的意志所动摇的。到了规定要去授课的一天,乔以桐还是把自己打扮的人模狗样,然后装模作样地揣着书本去上课了。   蛋生本来想跟着乔以桐一起去,但是乔以桐考虑到还从没有人带鸟去上课的先例,还是把蛋生无情镇压了。   “乖,记得等我回来,不许乱飞。你这么小,万一被别的大鸟给捉到了怎么办?”乔以桐半开玩笑半是警诫道。   蛋生不情不愿地转过身,不去看他,看起来像是在控诉。   今天的讲经阁透露出一丝不寻常的气氛。弟子们比平日提早了一盏茶时间来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然后开始频频地向窗外探头探脑,彼此之间也不停互相说话交流,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叫做“期待”的气氛。   不过,当然也有着平日里不喜乔以桐的人,等着这位新来的讲经夫子来看他的笑话。   肖秦还是如往常那般摊开书本,默默回忆上次的课程,并且思考其中的真谛。脸上的表情非常专注沉浸。   然而如果有人看着他,就会发现他好像一直在盯着一排字没有动。   渐渐地,大家开始有些不耐烦了,抱怨为什么辰时还没有到。随着时间的逼近,本来室内的嘈杂声音竟然慢慢地消失不见了,唯余下一片静谧。在这一片静默之中,玉石撞击的清脆声音就显得尤为清晰。   “玲——”“玲——”“玲——”   清越的声音划过耳膜,令人从耳朵直接痒到心里去。   佩戴玉石的人有很多,但是这样让人印象深刻的却只有乔以桐一个。   在漫长的等待后,乔以桐的出现像一道清风,给众人带了期盼已久的清新之意。   ——先不论授课内容如何,便仅仅是这美色在目,也让平日里无趣的讲经课也生动了许多。   “诸位久等,”乔以桐微笑道,“我听闻你们已将《悟道经》修习完毕。那么之后劳烦诸位与我一起修习《阴符经》。”   “夫子,我们还没有这本书,”叶蓉道,“崔夫子说《阴符经》太高深,要让我们再等几年才能学习。”   “无妨。”乔以桐道,“习书唯习心而已。你们不必太过拘泥,只需和我一起参研即可。”   台下的弟子们纷纷疑惑或者怀疑地看着乔以桐,从来没有听说过上课不需要带书的。虽说乔以桐是千年一出的天才,但是他毕竟还是个少年,真的有能力担当教授经卷的重任吗?   “话不宜多,我们直接开始,”乔以桐将一切该讲不该讲的场面话全部忽略过去,直接开门见山,“‘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这是《阴符经》的第一句真言。”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行由灵气构成的字,缓缓浮现在讲台上方。   不少弟子们见到这一幕,都忘了他在讲什么,只是惊叹于他竟然能对灵气有着这样精确的操控。   殊不知,就算以乔以桐的天赋,这样完美的操控也不是出生就有的,而是在冰崖下陪蛋生玩耍时练出来的。   肖秦内心情绪翻涌,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即使自己已经这样努力,实力和乔以桐比起来还是望尘莫及。   就像刚来时一样,他拼的头破血流才以普通凡人的身份进入风云渡,当了一名不起眼的外门弟子。而乔以桐根本不需要任何努力,他一出生,就身为天下修真门派之首的风云渡真传弟子。   肖秦的心思慢慢飞到了遥远的一年前,冷不丁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却原来是乔以桐正在问他问题:“肖秦,你如何理解这句话?”   肖秦之前没有思考,现在就不得不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才说道:“弟子认为,这句话是说,要仔细观察上天运行的规律,然后听从天意的指示,就已经足够了。”他似乎也觉得自己的理解太过简单,想来应该达不到乔以桐内心想要的回答的标准,于是半是谦逊半是防止乔以桐找碴地加了一句道:“弟子愚笨,仅仅是个人见解。”   然而乔以桐却没有对他的话发表评论,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道:“肖秦说的是他的见解,在坐诸位自然也有你们的见解。这尝试去理解的声音在你心中发出时,就是你在试着与天道交流的时候。”   台下有弟子深感赞同地点了点头,然而还没有来的及感叹这位年轻地过分的老师还算靠谱,就听到乔以桐轻飘飘地丢下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阴符经》微言大义,我所要教授与你们的。仅此一句而已。”   一瞬间的安静之后,台下弟子顿时炸开了锅,议论和质疑之声不绝于耳。大家都觉得自己听错了,什么东西,才讲了一句话,教完了?教完了?!   一个与与乔以桐差不多大的少年站起来道:“敢问老师,我们可还有别的东西要学?”   乔以桐道:“方才已经说过,仅此一句,别无他物。”   数年来被经书摧残的弟子们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是喜是悲,喜的是新来的老师只教一句话,但似乎悲的也是新来的老师只教一句话?   不管怎么说,乔以桐刚刚授课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给他们带来了一个难以磨灭的印象。   那少年本来最爱背书,常年霸占着默写榜的第一名。现在乔以桐只教一句话,他还怎么在讲经课上出风头?当即站了起来,愤怒道:“我们以恭敬之心听乔师兄来与我们授课,没想到乔师兄竟是戏弄我等的!将我们当猴耍!”   “哦?我怎不知我何时学了耍猴戏?”乔以桐神色不变,仍是带着温和的笑意,“不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平日里不甚言语,也不爱听他人说教。与此同理,自然也会有人不习惯我的授课。既然如此,凡上我课的人,不用每课必到。只要你们觉得自己已经学习到位了,在每月的测评中,我也会让你们每个人都通过。”   “真的?那我现在可以走?”少年试探问道。   “自然。”   少年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离开了讲经阁。陆陆续续地,也有三五个人随后离开,他们多半是年龄较大的男子。说到底,即便乔以桐于修真一事精通,他们还是很难相信,这个还未及冠的少年能教给他们什么有用的东西。   乔以桐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肖秦,原本以为他也会走,没想到他却还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那耿直的暴脾气转性了?   几人走到讲经阁外,却惊悚地发现以玄正站在外面,顿时吓出了一生的冷汗。要知道,乔以桐虽然负有盛名,但他素来诸事不管,在风云渡委实没有什么实权,所以违抗他倒还没有什么可怕的,然而以玄道君可是动一动手指就能把他们逐出风云渡的存在。   刚刚的一幕肯定被以玄看见了。他向来关照他唯一的同门师弟,不知道自己会落到什么下场。   一群人心惊胆战地等待着以玄发话,然而以玄只是摆摆手让他们赶紧离开。   众人松了口气之余,正听到讲经阁内传来乔以桐的声音:“留下来的人,收拾一下东西,与我去灵植园。”   去灵植园?他们听错了吗?纵使有好奇之心,他们也没有了回头的机会。   以玄听到这句话,无奈地摇了摇头,感叹果然是师弟的作风,在乔以桐带着一波人出来之前离开了。   凤栖梧十二   嗯……这不是讲经课吗?怎么要去灵植园呢?许多核心弟子们内心感到一丝迷茫,再看乔以桐时,似乎觉得他与自己平时想象的形象有些不太一样。也不知乔师兄打破常规的举动有何玄机。   肖秦听到灵植园三个字,平时脸上冷静的面具有些崩坏,心中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   总感觉乔以桐这个家伙又要做一些奇怪的事情。不过,他平时不是一向很爱惜自己的形象吗,怎么消失了三个月之后,平时隐藏得很深的本性就有些浮出水面了呢?   但是不管弟子们内心如何疑惑,都还是乖乖地按照指示收拾好自己的纸笔,排成一队来到外面。能够去灵植园参观,想想也是一件很兴奋的事情呢。   “大家可都会御剑?”乔以桐道。   大家有的点头,有的摇头。他们虽然都是核心弟子,但是年龄不同,资质不同,甚至拜入的长老门下也不同,自然修为也就不同。   灵植园离此地数十里之远,腿走过去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乔以桐于是道:“那么不会御剑的出列,跟我一起。”   五个弟子出列了。   乔以桐拿出墨云扇,抛到空中,此扇在空中变大,徐徐展开,乔以桐率先站到扇尾处,冲地下五位弟子道:“可上来与我共乘。”   原本会御剑的弟子内心不能不说是有几分得意的,现下这幅场景,却有些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有说一下小谎了。   那可是墨云扇啊,那可是乔师兄啊!   叶蓉第一个爬了上去,不小心摔了一下,被乔以桐及时扶住了,带着脸上一片红云道谢。   肖秦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什么觉得非常碍眼,于是在另一个女弟子快要摔倒之前非常迅速地提醒了她,换来了那位仙子一个非常不友好的眼神。   肖秦:???   一群人御剑飞行的景象在风云渡还可以说是不太常见的,吸引了门內无数外门弟子和童仆们的围观。   凤鸣楼内,一个红褐色的火斑鸠正无精打采地趴在乔以桐的枕头上,看上去很像一条生无可恋的咸鱼。就在它的人类今天残忍无情地抛弃了它走掉的时候,它充分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冷漠孤独。它蹭了蹭头底下柔软的枕头,似乎上面还有这它熟悉的温度。   这个地方很漂亮,然而却远远不及那个有它的人类陪着它的冰崖令它舒适与开心。   “归去归去,你说那天上那是什么?好眼熟。”外面传来来兮的声音。   “那不是咱们公子的墨云扇吗?”归去的声音先是疑惑,继而变成了惊讶,“咱们公子怎么带着一群人在天上飞啊。”   火斑鸠听见“咱们公子”四个字,立即眼前一亮,抬头看向天空确认了一下,接着一只红褐色的炮弹就冲向了天空!   乔以桐正在专心驾驭墨云扇,突然一个红色的东西从身后向他冲了过来!   “小心!”肖秦眼快地发现了。   然而乔以桐的第一反应不是格挡,而是张开双臂接住它。   蛋生在接近乔以桐时就已经减速了,然而骤然停下加上撞击力还是有些晕晕乎乎的。乔以桐看着怀里那只还在迷糊的小鸟,心忽然就软了下来,原来想要责备它的话也就没有说出口。   蛋生这家伙,又不听话。   “啾啾,”蛋生叫道,“叽叽叽。”找到你了,不许再丢下我。   虽然从蛋生的叫声里听出来一丝委屈,但如此“可爱”的叫声还是让乔以桐忍不住嘴角微弯。   “咳。”乔以桐故作正经地咳了一声,将蛋生揣进自己袖子里,“这只鸟儿不幸受伤,苍生可哀,我等应心怀救济之心。”   富有同情心的众位仙子对他更加增添了一丝好感,一位仙子问道:“乔师兄若是不方便的话,我可以代为照看。”   乔以桐礼貌拒绝道:“不必了。”   ——所以这就是你半路捡了一只鸟的原因?肖秦的脑海里诡异地冒出这一句话。   来到灵植园,入眼便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木,奇花异草争奇斗艳。   乔以桐道:“‘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现在我们便开始学习如何观天之道。拿出你们的纸笔。”   弟子们纷纷听话地拿出纸笔,倒要看看这位乔师兄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乔以桐直接道:“诸位各自在开阔地带选择一株树木,然后观察其日影的变化。”   肖秦不明所以道:“为什么?这对于修炼有什么用吗?”   “天道所在,在于自然。若想了解天道,必先融入自然。”乔以桐诚恳微笑道,“我早说过,我的课一向随性,你若不愿,大可离开。我不会有任何责怪之意。”   肖秦默然无语,也只好拿出纸笔,开始研墨。   风云渡核心弟子们的授课实行轮周制,课表每逢七日为一轮,是以每过七日的这一天,都是讲经课。弟子们可以一直观察。而其他时间则要修习剑法,布阵,写符等。   乔以桐看见大家都费力地研墨,然后将宣纸在地上铺开,开始将树木与树影画出来,不由暗自摇了摇头。   有些人画了一副就停下来发呆了;有些人一直在东张西望,一会儿选一朵花,一会儿又选一株草;有些人则从各个方位角度开始临摹起了选好的灵草,似乎想要把这株灵草都给研究透;有些女弟子们自认为自己的画作十分完美,已经完成了乔师兄给自己布置的任务,于是十分怡然自得地坐在一起开始玩起了斗草游戏,欢声笑语不绝。   乔以桐并没有干涉任何一个人的行为,只是让他们任意发挥。   蛋生探出头来看着一群人,小脑袋转来转去似乎感到很新奇。   肖秦苦大仇深地盯着面前一棵龙睛木,抓着手中的笔,看上去很是纠结。   “肖师弟,你再看下去,那龙睛木怕是要羞愤欲死了。”看见龙睛木上的叶片颤抖个不停,乔以桐调侃道。   他看到肖秦纸上画着的七扭八歪的几道黑线,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原本以为这龙睛木是因为被你看的害羞了,没想到是被你画上它的身影给气的。”   肖秦见他过来,忙将自己的画纸给折了起来,恼羞成怒地辩解道:“你胡说,树木怎么会生气?”   “我就是知道它们是生气还是高兴,”乔以桐悠哉道,此时恰好一阵风吹过,龙睛木的叶子沙沙作响,树枝也悉悉索索地抖动起来,仿佛真的生着很大的气,“看,它说你把它英伟的身姿画成这个样子,它很不开心。”   “又、又不是画画课,”肖秦道,“反正把影子画出来就可以了。”   乔以桐见状,凑到他耳边轻声道:“肖师弟,你没学过作画吧?”   肖秦顿时红了脸,见一群人在看着他们,心知乔以桐只是为了不让别人听到才凑这么近说话的,可是还是很不舒服,别扭的感觉像蚂蚁一般爬遍了全身,于是压低了声音,恶声恶气道:“不用你多管闲事!”   不知道肖秦哪里触发了蛋生的爆点,蛋生从乔以桐的袖子里飞出来,就想攻击肖秦。乔以桐一把将蛋生握在手里,揣回袖子中。   “好吧,我忘记我们上次化玉帛为干戈了。”乔以桐无辜道,带着他那只火斑鸠走远了。   肖秦看着乔以桐被一群女弟子们包围的背影,不屑地将手里的画纸卷成一团扔掉了,转而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在日影所到之处刻上标记。   终于到了日薄西山之时,乔以桐再次带领众人回到讲经阁,道:“今日课程已经结束,你们可收好自己的记录,以后还要继续观察。”   基本上玩了一天的弟子们自然露出高兴的表情,而想听经书的人闻言则皱了眉头,想着这样的话还不如自己背书。于是下一周时,来上课的弟子们自然又少了两个人。   乔以桐自然毫不在意,照样带着弟子们去了灵植园。   就这样持续到了第三周,这一天,又到了夕阳西下之时,火红的云霞在半片天空上方舒展,遮住了大半个夕阳,饶是这样,流溢出来的金线还是染红了整个灵植园的草木。   “你们已经观察日影变化多日,可曾有何发现?”乔以桐道。   弟子们围坐成一圈看着他,知道乔以桐经过这几天的铺垫,终于要开始揭开谜底了。   弟子们闻言,都拿出自己这多日来所画的画和记录的数据,盯着画面细思。当然,也有那有心人,早就在思考的,这时已经成竹在胸,自信满满地看着乔以桐。   叶蓉对自己的答案很有信心,见乔以桐正看向自己这边,已经迫不及待地说出答案从而受到夸奖。   然而……   “肖秦,你觉得呢?”果不其然,乔以桐又点了肖秦的名字。   凤栖梧十三   哼,乔师兄总是偏心。诸位弟子不无妒忌地想着。   然而总是被点名的肖秦可没有觉得自己有多幸运,闻言站起来道:“弟子认为,这树影的变化是有规律的,就如同我所观察的这株龙睛木,它的树影长短是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的。正午阳光最为炙热时,树影最短,而早晨和傍晚时,树影则较长。不仅如此,树影的变化方向也是不变的,”他示意众人看他在龙睛木周围刻出来的印记,“我每隔一个时辰就可下一道印记,这三天的印记都重叠在了一起,从未有过偏差。”   “嗯,很好。”乔以桐满意地点点头,“可有人有异议?”   大家观察了一下自己的记录,都认可的点了点头。   “那么,可有人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叶蓉不等他点名,直接道:“夫子,我认为树影不变说明了太阳每日的运行也是不变的。”   有人道:“这不是废话吗?太阳每日东升西落,从未变过。”   叶蓉道:“东升西落是不变的,那它每日在空中的时候呢?”   那被问的人愣了一下道:“你说什么?”   “太阳是每日东升西落,可是你怎么知道它每天走过的路都是一样的,万一它在空中拐了个弯儿,这你能看得出来吗?”叶蓉道,“这些树影没有变化,就说明太阳每日都是按照相同的轨迹走的。”   “这……”毕储剑被反驳地无话可说。   “叶蓉所言有理,但是,”乔以桐微笑道,“你认为太阳真的每日东升西落从未改变吗?”   叶蓉咬了咬唇,摇头道:“不知,至少这三日来我观察的并没有改变。”   乔以桐背手慢慢踱步:“有没有可能,这日它从东方偏南一些升起,而那日就从东方偏北一些升起?”   “而树影的长短一定是不变的吗?有没有可能,夏季它便短一些,而到了慢慢秋天到了,它就变得更长了一些或者更短一些?”   有人道:“那树从夏日长到秋日长高了,影子自然就变长了。”   大家便不免偷偷笑出声来。   乔以桐并不在意,只是问:“那为何是夏季排于秋季之前,而不是先有秋日,再有夏日?为何树木是在生长变高,而不是从参天大树慢慢变成幼苗?”   大家一时都静默了,这明明就是自古有之的事情,怎么乔以桐要问他们这些?就算问了,在场的人又有谁能回答得上来?   “千百年前,太古正神伏羲氏,曾经思考过和你们同样的问题,也曾经和你们一样观察过树木的影子。圭表观影,伏羲得以从树影长短消长的表象中推及其之所以变化的本因,不失为人之心智与自然大道的结合。”乔以桐的声音不大却坚定,一字字敲在众人心头,“所不同的是,他观察出了天之道,而你们却只看到了表面现象。”   天空中传来一声清越的鸟鸣,原来是又到了每日释放金乌鸟的时间,几只金乌盘旋在天际,与晚霞交织在一起,这是如同神话中才有的奇景。乔以桐抬头看向如锦的晚霞,朱霞烂漫,流金溢彩。在这样灿烂的云霞下,他的容颜神采昭若神明,令人不可逼视,不似是凡间该有的存在。   蛋生站在乔以桐身边一棵树的枝头,专注地看着乔以桐,忽然不想把他展示给世人。   “远古时期,伏羲氏为天下王,为教化百姓,掌握农时,促进发展,仰观天象俯察地理,观鸟兽纹理,与地域之适于,远取万物之象,近取法象与人。以此通天地之德,类比万物之情。此之谓‘观天之道’也。   “此后,圣人作易,幽赞神明之德而生筮法,观阴阳四季进退而立卦,发挥阴柔之性而生爻,以奇偶之术象征天地阴阳,遵循天道和顺应道德而形成义理,穷尽事物的本质以知晓天命。此之谓‘执天之行’也。   “圣人有灵,得以通晓万物运行之大道,行救济苍生之大任,享万世未有之大功;倘若吾辈有心,愿亲自然而身体力行之,观天之道而执天之行,虽说不敢妄言与圣人同功,但飞升得道从而造化苍生,又岂在话下?”(注)   一席话落下,四野无言,唯有草木萧萧,众人心头巨震,滋味难言,心中充满了难言的感想,只觉得似乎悟到了什么,心中淤积的疑问茅塞顿开,心头清明,甚至有不少人的境界都开始出现了松动。   “他突破了!史晔突破了!”一位弟子惊叫地看着旁边的人,高兴道。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他身边黑衣的青年,史晔羞涩地摸摸头,站起来对乔以桐行了一礼道:“弟子的境界本在心动中期停滞了许久,这次不意间听得乔师兄一席话,心有所感,从而有所突破道心动后期,请夫子受弟子一拜。”   说完,郑重向乔以桐躬身一拜。   大家纷纷羡慕地看着正好突破的史晔,而有境界松动的另外几人也知道,自己也将在不日突破,这一切都归功于乔以桐。可笑有人说乔师叔根本就是在胡闹,可也不看看他是何等天才人物,若是也像那些年迈的长老们那般,只会让他们背经书,才不是他的风格吧。   这么想的不仅有那几个人,大家有感于心,纷纷拜道:“弟子多谢夫子教导。”   乔以桐……有些尴尬地接受了这个礼节,感到一丝丝于心有愧,然而这一丝愧疚很快就被他抛掉了脑后:“不必多谢,是你们自己悟道的。”   “那么,我们今日的课程也结束了,”乔以桐道,“可以回讲经阁了。”   “夫子,”叶蓉双眼亮晶晶地看向他,“我们上次见到你可以驾驭金乌,今日你可以用金乌载我们回去吗?”   大家闻言也期待地看着天空上翱翔的金乌鸟。   乔以桐思考道:“这得看金乌愿不愿意了。”说完他从乾坤囊中拿出短笛吹响,这声音直上云霄,传达到云层中的金乌的耳中。   它们很快给予回应,一声声金乌的鸣叫声传了下来,与乔以桐的笛声混在一处,如同天籁一般,然后金乌们在笛声中盘旋飞了下来,向天空中落下了朵朵金色的花。   它们落在乔以桐身边,弟子们纷纷给金乌们挪位置。   乔以桐来到领头的金乌面前,然而这时蛋生却从树上飞了下来,落在乔以桐肩上,抓住他的衣服。   乔以桐道:“别闹。”   蛋生:“啾啾。”它果然不再抓着乔以桐的衣服,而是飞到金乌面前,很凶地瞪着它。   金乌瑟缩了一下,然后看到面前这只没有它嘴巴大的小红鸟不过是一只凡间的俗鸟,于是顿时愤怒了起来,想要去咬它。   蛋生:“啾啾。”   金乌又缩着脖子回去了。但是仍然不死心地想要攻击蛋生。   乔以桐本来害怕蛋生受伤,想要立即把蛋生捉回来,可是看到这一幕,却不禁起了观察之心。   金乌居然会怕蛋生这只小斑鸠?   其他弟子也饶有兴趣地看着热闹。   蛋生以为这只大黄鸟被它制服了,于是很开心地转过身来向乔以桐炫耀。   就在这时,金乌突然发起进攻,向蛋生张开嘴巴,好在乔以桐身手敏捷地将蛋生护住,才没有让金乌得逞。   乔以桐有些受到惊吓,将蛋生护在怀里,轻轻责备道:“怎么这么爱逞能呢?”   蛋生闻言扭过头,不看乔以桐。乔以桐抱着它,去和金乌交涉,金乌原本只以为要载一个人,没想到要载这么多人,顿时很不乐意。乔以桐对付鸟儿一向有一套,很快就安抚地金乌同意了。途中蛋生一直沉默着,等到乔以桐要坐上金乌的背上时却忽然爆发了,硬拽着乔以桐的袖子。   乔以桐被蛋生这小家伙折磨得没了脾气,于是让其他弟子坐上金乌,自己则拿出墨云扇在身边为弟子们护航,防止金乌突然不高兴了把弟子们摔下去或者是冒出热焰把弟子们烧伤。   饶是这样,一群金乌载着一群弟子们在晚霞间翱翔的场景还是成为了风云渡的一道美丽的奇观。   凤栖梧十四   核心弟子们回去之后接连三日,每天都有人突破,这件事情引起了风云渡很多人的关注,不少人都明里暗里地打听是怎么回事,而当他们弄清楚事情的起源在于乔以桐的上的讲经课时,都纷纷露出了艳羡的目光。   核心弟子们能得到千年一出的天才为他们上课,也怪不得会有这么大长进了。而原本不看好乔以桐以十六岁之龄授课的人,此刻也都像是被打了嘴巴,再也不吭声了。   然而当事人乔以桐却没有因为这些事分一丝一毫的心,他好不容易落得个休息时间,哪里还会去管讲经阁的事情,此刻他正忙着处理蛋生的事情。   蛋生这个小心眼的家伙,他就和金乌说了几句话,它居然就不理他了,让乔以桐操碎了一颗心。   “蛋生,蛋生,你不能这样,”乔以桐苦口婆心道,“我能怎么办啊,我也很绝望啊。”   蛋生:“啾啾。”你在外面有了别的鸟了。   乔以桐:“我听不懂。”   蛋生:“叽。”哼。   乔以桐:“你别这样无精打采的,你想出去玩吗?我陪你啊。”   蛋生:“……”不想。   乔以桐:“你想去讲经阁吗?我们玩游戏好不好?”   蛋生无精打采地趴在乔以桐的枕头上,蜷缩成小小的一坨,十分生无可恋的样子。   乔以桐感到自己像那些戏文中唱的出轨的薄情寡义的丈夫,有了别的更美的女人就抛弃自己的糟糠妻了。可问题的关键在于他的一颗心就在糟糠妻身上但糟糠妻却不相信啊!   等等,乔以桐,你这是什么奇怪的想法,别看小说话本了,脑子都快看坏掉了。乔以桐被自己的比喻狠狠地雷了一下。   糟糠妻蛋生仿佛知晓了乔以桐的心思,钻进乔以桐的胸口,靠着他慢慢睡着了。   其实蛋生并不是妒忌乔以桐和金乌玩耍,而是生气,生自己的气。它想到自己居然敌不过一只金乌鸟就一阵气闷,虽然它也不知道为什么它脑海里居然会有自己能够打败金乌这种想法。它甚至觉得自己应该凌驾于百鸟之上,不,不止是鸟,它应该可以凌驾于万兽之上。   可是事实是,它只不过是一只普通的小斑鸠,自从为乔以桐挡过雷劫之后,还没有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就连挡雷劫这件事情也是它的人类告诉它的,它自己都没什么印象了。现在就连一只小小的金乌鸟都可以欺负它。它沦落到要靠它的人来保护它的地步。这样的话,以后万一它的人遇到了危险,它应该怎样才可以保护他?   理想和现实差距如此之大,也怪不得蛋生会这样沮丧了。   而乔以桐身为“它的人”,却并不能明白蛋生作为一只火斑鸠,脑海里居然能有这么多心思。他也并不能和他交流,也只是误以为蛋生只是以为他和金乌玩耍而生气了,现在心里虽然着急,却没有急到点子上。   蛋生最近不知为何突然又开始想玩游戏了,乔以桐把冰崖下面那一套拿出来它还不乐意,还非要加大难度。乔以桐依它一层层把难度往上叠,后来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蛋生那游戏了——这已经不能称之为游戏,而可以称得上是十分残酷的训练了。   眼见蛋生最近瘦了好多,羽毛都没有以前亮了,乔以桐和蛋生商量道:“蛋生,我一直都知道你很厉害,你不是一般的斑鸠,我很为你骄傲。虽然不知道你最近为什么这么热衷于训练,但是你不必太过为难自己,知道吗?你放心,我早就说过了不会嫌弃你的。不用为了打不过金乌就这样……”   乔以桐在看到蛋生飞得更快时默默闭嘴了。他不应该刺激蛋生的自尊心的,只能给它做点好吃的补补身体了。   于是,本来就鲜果琼浆不是一般多的凤鸣楼,现在更是多出了许多补品。   这一日,又到了去讲经阁上课的日子,乔以桐不太情愿地早起来到讲经阁,却意外地看见了许多的学生。   原来是那些原本离开的弟子们,听说了上次的事情,都宁愿推翻自己原来说过的话也要重新回来上课。他们本来忐忑地看着乔以桐,以为他就算不会把他们赶出去,也会出言嘲讽。没想到他还是如寻常一般态度,仿佛没有看见教室内凭空多出来的几个人,这让他们都松了一口气。   而有些更加高级的核心弟子,他们本来不用听课的,也都慕名而来,看看乔以桐是怎么教授学生的。   事实上,乔以桐真的没想到这样的情况,但是他对自己很有自信,遇事从不慌乱。只是淡定道:“我们今日,先不谈经书,先来修身养性一下。”   弟子们闻言都极有兴趣地抬头:“这次会去灵兽园吗?”   乔以桐笑道:“你也不怕被灵兽们咬伤?”   那弟子嘿嘿一笑,乔以桐道:“书法自来是修身养性之必备,‘书’乃君子所需修习的六艺之一也。上次我们记录树影,也勉强是画了些画,这次便练习一下书法。”   弟子们只道乔以桐必有深意,不疑有他,乖乖研墨开写。   乔以桐一挥衣袖,每人书桌上就多了一份字帖,乔以桐解释道:“此乃凡间书法大家之真迹,你们照着临摹就好。”   书法大家的真迹,在凡间可谓是无价之,但在修真界却一文不值,也只有乔以桐这个不务正业的家伙才会收集这些东西。可也亏得他有修真者的身份,才能收集这么多真迹。   大家照着临摹了起来,一时间满室静谧,唯留书墨之香。   乔以桐走下讲台,去看弟子们的书法。被他看到的人都十分不好意思地遮着自己的纸张。   这样难怪,修真之人素来不看重凡间书生们重视的东西,通常情况下,他们只要能读经书,会写字就行了。也就是说,绝大多数修真者们,文化素养并不高。   毕竟,谁没事不去修炼,反而会去练习无用的书法呢。   便是连乔以桐,也是小时被人教导着一直练习,才会有书法这个爱好的。   在这些弟子里面乔以桐唯一熟悉的就是肖秦了,所以他转着转着就来到了肖秦的位置上。不少弟子们看到了都表示羡慕嫉妒恨。   虽说大家的字都丑,但是丑成肖秦这个样子的也实在是少有。乔以桐看着那歪七扭八狗爬似的字,感觉到自己的长期以来受到书法大家们作品的熏陶而形成的审美受到了玷污,忍不住道:“肖秦,你握笔和运笔的姿势都不对,是这样。”   他拿起一只笔,在肖秦的宣纸上做示范:“不要握的那么用劲,放松。”   他垂下的发丝轻轻划过肖秦的脖颈和耳畔处,引起肖秦一阵战栗,红了一大片,哪里还能放松?   乔以桐专注于肖秦的字,竟然没有发现,只是道:“你要放松一些,随和一些。”   肖秦压低声音:“已经很放松了!”   乔以桐略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僵硬的手指,道:“你有吗?”   肖秦忍无可忍,凑到乔以桐耳朵旁边说道:“不要你管,你离我远点!”   乔以桐听到后,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就笑了。   肖秦看到他这招牌性的完美笑容就知道不会有好事发生。果然,下一秒乔以桐就离开了他的课桌,而是来到讲台上,微笑道:“我从肖秦的身上,发现了大家运笔都有一些问题,我来为大家示范一下。”   他说着,一张宣纸漂浮到他身前,乔以桐手持毛笔,蘸饱了墨,写下四个大字,如游龙飞凤——“上善若水”。   大家都鼓掌叫好,然而肖秦见到后,却忽然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愤怒道:“乔以桐,你不能这样侮辱我!”   叶蓉奇怪地看着他:“肖木头,你怎么了,快坐下!你发什么神经!”肖秦沉默不语,只是起伏的胸膛显示了他的愤怒。   “怎么侮辱你了?”大家纷纷奇怪道,“乔师兄不过说了一下你运笔有问题,为什么要这样小气?”   肖秦指着宣纸道:“这还不叫侮辱?”   “上善若水啊,怎么了?”叶蓉一脸疑惑。   乔以桐纯良无辜地关心道:“肖秦,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肖秦看了他半晌,又看着纸上大大的“肖秦最笨”四个字,几次想要发作,但是有苦说不出,只好愤怒地坐下来,用杀人的心一遍遍地临摹上善若水。   时间很快过去,乔以桐一一点评了众人的作品,最后总结道:“世间万物无一不被天道包含其中,也就无一不显示着天道。伏羲能从河图中看出天道,从而创立八卦;以此类推,我们自然也可以从书法中揣摩天道,在字形的构架中发现规律的真谛,从而对修为有所益进。只是这一切的前提,都在于投入程度如何?你若你身饲道,你又何尝不为道?”   众人纷纷似有所悟地点点头。   乔以桐宣布下课以后,走了没多远,就被肖秦拦在一处隐蔽无人的角落。   乔以桐来了兴致,嘴角带着一丝笑容挑眉看向他:“小师弟不知有何事?”   肖秦最受不了他这种表情,冷硬道:“别装了,你应该知道。”   “哦?”   凤栖梧十五   “你为何要那样写?”肖秦道。   “写就写咯,反正只有你一个人看见了,你虽然是我的至交好友,但是我们现在还在化玉帛为干戈期,”乔以桐并没有放在心上,懒洋洋道,“你要我离你远点,总不能你叫远我立刻就远吧,那样多没面子啊……”   “乔以桐,”肖秦忽然盯着他的眼睛道,“你知不知道我很讨厌你。”   乔以桐何许人也,怎么会怕肖秦盯住眼睛所施加的压力,闻言轻飘飘道:“你恼羞成怒,一言不和就讨厌别人,非君子所为啊。”   肖秦看着乔以桐混不在意的脸色,终于明白,说到底,乔以桐还在状况之外,还把这次谈话当成以前一样玩笑般的气话。   自从他进入风云渡,与乔以桐偶然相识。他们之间这样的对话就已经发生了很多次。   还记得初次见面,他正因为没见过世面,诸事不懂而被其他人羞辱,那时乔以桐恍若神明般的出现,轻易地化解了他的尴尬处境。   “喂,新来的,你连怎么吐纳都不会,怎么进来的?作弊吗?”一群人围住当时还十分瘦小的肖秦打。   一个满脸恶意的青年道:“都是因为他抢了我弟弟的资格,才害的我弟弟不能进风云渡。打他!”   肖秦护住自己的头部,辩解道:“我没有抢!”   “那你说,你前面几关分数都不如我弟弟,怎么最后一关就超过他了?”   “是长老们选择的,他们说我更加有天赋,心性也好!”肖秦一如在凡间那般耿直。   “我呸!不要脸,”青年踢了他一脚,“打他!”   “你说,你连吐纳炼气都不会!还想来修仙!”   密集的拳脚几乎让肖秦痛晕过去,他开始怀疑自己从一介凡人踏上修仙之路到底对不对。或许他会在刚开始时就夭折吧。意识渐渐模糊,耳朵痛的都耳鸣起来。   “玲——”“玲——”一种清脆的撞击声仿佛从远方的天际传来。   忽然,打在他身上的拳脚都不见了。   “你们在做什么?”一个不一样的声音响起。   肖秦模模糊糊地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看见一个俊秀美丽到让众生为之失色的白衣少年。   “见、见过乔师叔!”殴打他的人连忙跪下。   这样小的一个少年,居然要叫他师叔?这是肖秦晕晕沉沉的脑子里闪现出的想法。   “吐纳炼气为修真之本,所谓化天地之精华为己用也。我参了很久,也不能参透,”那少年慢吞吞道,看上去有些苦恼,“诸位既然对吐纳炼气之术颇为精通,不知可否指教我一二?”   “弟子不敢,弟子该死!”原本嚣张的一群人此刻却像见了猛兽的山羊一般。   那少年笑道:“既然不懂的话,还不快去修炼?”   一群人连忙连滚带爬地跑掉了。   肖秦恍惚在梦中一般,看着那少年向自己伸出手来:“你还好吗?”   他有点想伸出手去,可是看到少年纤尘不染的白色锦衣,又自己手上的污泥和血渍,极度的自卑在一瞬间涌了上来,还是瑟缩着退了回去。   少年却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笑道:“我叫乔以桐。”   然而,然而后来,事情又都变了。   “你说什么,你说乔师叔是你的朋友?”他的师兄们都笑道,“你想发达想疯了吧。”   “是啊是啊,”同行的其他人都笑道,“乔师叔是什么天才人物,会和你这个凡间土包子做朋友?”   一个人嘲笑道:“我看啊,是上次乔师叔心情好,顺便帮他解了下围,他就恬不知耻地攀附上去了,这叫痴心妄想!”   肖秦原本也只是不小心说漏了口,现在却听不得别人这样的侮辱,皱着眉头犟道:“爱信不信,我没瞎说。”   这一群人和他关系本就不好,他也懒得去像其他刚入门的弟子们那样,去讨好、巴结这群人渣一样的师兄们。   “你几个意思?风云渡里能有你这样说话的吗?”一人抓起他的衣领。   “哼!不是你瞎说,那就是乔师叔脑子坏掉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他!?”肖秦顿时就出离愤怒了,他绝不允许有人这样污蔑他的好友。   “哟,想打架?架子不小嘛。这样吧,你去凤鸣楼外面找乔师叔,要是他亲口承认你是他的好友,我们就相信你怎么样?”那师兄道。   “……好。”肖秦握紧了拳头,他其实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去麻烦乔以桐,但是他不想让别人误会是他攀附乔以桐。   凤鸣楼外,一群人站在假山后面,看着肖秦道:“你去吧,我们就在后面看着。”   肖秦对在门口扫地的归去说了一声,不一会儿,乔以桐就出来了。   围观的众人纷纷瞪大了眼睛,肖秦不会真的是乔师叔的朋友吧。   乔以桐犹自带着一些倦意,语调有些软绵绵的:“肖秦,你这么早来干什么?”   肖秦有些紧张道:“乔以桐,我们算是朋友对吧?”   乔以桐眸光扫过某个地方,蓦地眯了眯眼睛道:“放肆!你是何人如此张狂?怎么敢直呼我的名字?”   他今日的装束明明与那日两人初见时别无二致,但是此刻一脸的冷漠骄矜,却让肖秦几乎以为眼前少年的身体里换了一个灵魂。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吧,风云渡的天之骄子。   一刹那间,肖秦眼前的光芒都黯淡掉了。   此后类似事情多有发生,乔以桐每每给以他希望,却又在下一瞬间摧毁。他这样反复无常的性格,肖秦实在是再也无法忍受了。猫捉到老鼠之后不会立即杀死它,而是会慢慢玩弄,有时候肖秦会想,自己就是那只被乔以桐这只本性恶劣的猫玩弄的老鼠,等到某一日乔以桐玩累了,等待他的就是被咬破喉管的疼痛吧。   回忆如云雾般散去,肖秦瞬间被拉回现实。   肖秦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像你这样自大自恋,还伪装成一副清高君子的模样的人,你以为真的会有人在乎你吗?你随意玩弄他人感情,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可笑我当时真的把你当我的至交好友,可是在你心里,你根本就是把我当成随意戏弄侮辱的玩物!当初刚入门的时候是,后来在灵植园也是,现在在讲经阁,更是。”   乔以桐在这一大段话语的冲击下一时间愣住了,他略缓了缓,有些惊讶地说:“风云渡里,这样讨厌我的,你还是第一个。”   “你自以为很受欢迎吗?那只是因为你是风云渡的贵公子罢了,你从小就是天之骄子,你是真传弟子,你是镇门长老的儿子,到哪里不风光?其实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也有很多人讨厌你,只不过他们害怕你的身份,没有像我一样说出来罢了。”肖秦讽刺道。   乔以桐垂下了眼睛:“抛开我的身份,你认为还会有这么多人讨厌我吗?”   “乔以桐,我没想到你这么天真,”肖秦的话语几乎称得上有些尖刻了,“没掉了你的身份,只会让更多人厌恶你。”   “……”   乔以桐叹了一口气,道:“好,既然你说了,我从此不再来打扰你便是。”   肖秦快意道:“那我最是高兴不过了。”他却不知道,此刻他的脸部表情僵硬地有些狰狞。   “只是,我确实是把你当成好友的,”乔以桐低着头,像是在思考,顿了顿一会儿又说,“……算了,你走吧。”   肖秦却突然间不知道手脚该往那里放了,木头似的杵在原地。   乔以桐还站在他的面前,垂下的头颅仿佛昭示着主人的抗拒之意。   半晌,乔以桐抬起头,疏离地微笑道:“肖师弟,告辞。”   在他擦身而过的瞬间,肖秦听到他轻轻的声音,像一阵风一样飘散在空气里:“我并不是那样的人啊……”   乔以桐心塞地飞回凤鸣楼,飞到一半的的时候却又不想回去了。不得不承认,其实肖秦刚刚的话,对他来说还是很有些打击的。   他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沮丧地找了一块无人的树林,躺在其中的一棵大树上。一条腿曲起来,一条腿荡啊荡的。   真是可恶啊肖秦那个家伙,乔以桐心塞地揪着叶片。他真的把他当成风云渡内少有的几个可以交心的人呀,甚至是比以玄师兄更加能信任的人,好友这个身份也是真心承认的,要不然的话,谁会去费心帮他?   看了看外面没有人注意到这里,乔以桐放心地把一片叶子塞到嘴巴里含着。吹起了小曲子,这是他小时候和上山砍柴的樵夫学的。风云渡内又有几个人,相信他乔以桐,竟然会这样“不高贵”的技艺呢?又有几个人知道,他其实并不是一出身就锦衣玉食,而是被凡间的一个穷苦老婆婆收养长大的呢?   叶片的声音不如乐器悠扬,但是也悦耳动听,别有一番动人心扉之处。四周的鸟雀仿佛被这乐声吸引,不一会儿,乔以桐身边就聚集了一大堆不同种类的鸟儿。   乔以桐挨个摸了摸它们的脑袋,它们也不躲避,而是很享受。不经意间看到其中有一只灰斑鸠,乔以桐喃喃道:“……也不知道蛋生现在在干什么?”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啾啾”两声,一只红色的球状物体直直向乔以桐飞了过来,落入他怀中。四周鸟雀全部被惊散开,扑棱棱飞走了。   乔以桐抱住它,惊喜道:“蛋生,你来找我了。还是你最好。”   蛋生亲昵地蹭蹭乔以桐的脸。   乔以桐道:“不过这风云渡太危险了,有很多比你大比你凶的鸟,还有虫蛇猛兽,你下次还是乖乖等我吧,不要乱跑。”   蛋生不听他的,兀自去咬他手里的叶片。   乔以桐的心情因为蛋生的出现而由坏转好。但是肖秦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剑法课上,肖秦险些削到别人的脑袋,好在那人险险避开,只有几缕发丝被削断了。   “肖秦,你干什么呢?”教剑法的长老中气十足地训斥道。   “对不起,长老。”肖秦收剑背于身后。   “你不专心好久了。给我去罚站三个时辰。”长老道。   “是。”肖秦自动站到炙热的阳光下。   到了休息时分,别人都到树荫下乘凉去了,叶蓉却跑到肖秦身边,递给他水。   “我不用,叶师姐。”肖秦拒绝道。   叶蓉也不勉强,自己喝了一口道:“你今日怎么魂不守舍的?”   肖秦不答,叶蓉道:“我昨日看见你讲经课下课后出去了,你是不是去找乔师兄了?”   见肖秦脸色不豫,就连眉头也皱的更紧了,叶蓉惊讶道:“不是吧,你被乔师兄训斥了?”   “我们绝交了。”   “噗!”叶蓉一口水喷出来,“你开什么玩笑?”   凤栖梧十六   肖秦面无表情地擦掉脸上的水:“叶师姐,你慢点喝水。”   叶蓉看了一眼其他人,小声道:“你什么时候和乔师兄有过交情了?还绝交?”   反正现在他和乔以桐的交情已经断了,而且他现在是核心弟子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卑微的外门弟子,肖秦也不再向以前那样藏着掖着,直接道:“很早以前就有的一段烂交情。”   “什么?你说给我听一下?”叶蓉充满了求知欲。   肖秦道:“没什么好说的。”   “怪不得乔师兄对你那么偏心,老是点你名,”叶蓉道。   “他那叫对我偏心?”肖秦诧异道:“他从来都是表面上对我好,实际上却不把我当朋友。”   叶蓉心里急于知道更多消息,嘴上却道:“我看你好像很苦恼,不如说出来,让我帮你分析一下?”   肖秦思考了一下,道:“也好,那我只说一件事。”   肖秦斟酌着说了他和乔以桐刚认识时的那件事,叶蓉听完后,却沉默了。   肖秦道:“叶师姐?”   叶蓉幽幽道:“我都要嫉妒你了。”   肖秦一脸疑惑,叶蓉道:“乔师兄明显是为了保护你啊。以他的实力,怎么可能发现不了藏着的那一帮子人,你以前是外门弟子看不清楚,现在你也是核心门弟子了,你应该清楚两者之间的差距。更何况乔师兄是真传弟子,就算和我们的实力相比也是天差地别的。”   肖秦仔细回忆当时的场景,似乎觉得又些道理。但是,就算这件事乔以桐没错,也不能抹消他之后的恶劣行径。   肖秦道:“管他如何如何,现在已经这样了。也不能更改什么。”   叶蓉道:“说的也是。”   肖秦听了这句话,莫名其妙地更加气闷了。   这几天风云渡里颇不太平,究其原因在于由下层开始传起的一则谣言。   肖秦正走在路上去讲经阁的路上,听得周边打扫的童仆正在闲聊。   “喂,听说了吗?”   “你是不是又要说那件事?现在风云渡里还有谁不知道啊。”   肖秦对风云渡的各种传闻没有兴趣,正想走开,却忽然听到了乔以桐的名字。   “没想到那乔以桐的出身竟然如此卑贱,平日里还高傲成那样,装给谁看啊?”   肖秦心想,什么时候连地位这样低微的下等童仆都能非议真传弟子,甚至直呼乔以桐的名字了?   只听得童仆继续说道:“怪不得只知道他的爹,却不知道他的娘,原来娘亲不过是凡间的一个婊-子呗。   “是呀,早就听说镇门长老对他严厉得几乎有些不近人情,原来有这么一层原因在呀。”   那童仆笑道:“你还别说,乔以桐的娘既然是个□□,那她有没有给镇门长老带绿帽子谁能说得清楚呢。我要是镇门长老,那我也不会对一个野种好啊哈哈哈哈。”   两人猥琐的笑声在肖秦冷酷的目光下戛然而止。   两人本不认识肖秦,可是看到他身上穿的核心弟子服也都知道自己今天倒大霉了。   “饶命!饶命!”两人连忙跪下求饶。   肖秦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水来,此刻他确实起了杀人的心思,可是性格让他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你们是何处听来的谣言?竟敢在这里妖言惑众!”肖秦森冷道。   “回,回道君,我们不是故意的,现在、现在到处都有人在说!饶命啊道君!”   肖秦闻言脸色更沉了,虽然不知谣言从何而起,但是想想也知道,这样的谣言会对乔以桐的名誉甚至地位造成怎样大的伤害。   “你们去灵植园劳作一年,要是再让我听到这种话,小心你们的舌头!”肖秦警告道。   两人都赶紧跪下磕头,灵植园虽然是最辛苦的地方,但是能保住性命已经不错了。风云渡等级森严,非议真传弟子可是重罪,保不准会被丢进地牢,那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是是,谢谢道君!”   肖秦脸色凝重地进入讲经阁,课程已经开始了,乔以桐正在上面安静的捧着一本书看,而其他人则在纸上奋笔疾书,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肖秦敲了敲门,当乔以桐的目光从书本上移到他身上时,他的心忽然提了起来,一瞬间呼吸都凝滞了。   他上次那样说他,他应该会很生气吧?这次会不会借着迟到之名惩罚我呢?   但是乔以桐只是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道:“进来。”   肖秦松了一口气,又莫名觉得不痛快,非要没话找点话:“弟子刚来,不知有何任务?”   乔以桐奇怪道:“落座后自然会有人告诉你。”   肖秦只好坐到自己位置上盯着讲台上方的位置,上次写的“上善若水”还贴在墙上,虽然没了障眼法,但是他看起来还像是“肖秦最笨”。   叶蓉道:“你看什么呢?”把今日要写的感想名字告诉了他,又开始奋笔疾书了起来。   肖秦也只好拿出纸笔,开始写起来,顺便感叹一下乔以桐出的题目还是这么奇奇怪怪——“弃道十因”,你会放弃修道的十种原因。   我是来这里修道成仙的,我为什么要放弃修道?这是很多人心里的疑问,甚至还嘲笑乔以桐出题目的古怪。   然而写着写着,他们就笑不出来了。心中的念头越来越多,沉沉地压在心上。我为什么要修道?如果我遭遇不测,我会放弃修道吗?我为何可以为修道放弃这么多东西,亲情、爱情、信念、理想、善良……如果这些都抛弃了,我还愿意修道成仙吗?如果我不放弃修道成仙,我还能够留住我所珍爱的东西吗?   短短十个原因,有人竟然写了一天都没有写出来。   下课之后,乔以桐如往常一般向他们道别,然后离开。肖秦看着他的背影,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告诉他谣言的事情。   他们之间还有必要有这种瓜葛吗?   肖秦最终没有追上去。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谣言传播的速度,这次阵法课,长老讲的内容有些无聊。一边的核心弟子谢新丢给他一个符纸做成的纸球。   肖秦疑惑的打开,就看见浮现出一行字:“你是不是和乔以桐乔师兄不睦?”   肖秦莫名奇妙,写道:“干什么?”   那边谢新的符纸上就也浮现出了肖秦的回复。   谢新写道:“我有乔以桐的绝密消息,你买不买?一块上品灵石。”   肖秦心下暗沉,还是写道:“你先说是关于他的什么消息?”   谢新:“他的娘……反正不是什么好消息就对了,你肯定感兴趣。”   肖秦内心冷哼一声,右手食指和中指双指合并,一个引火决就冲谢新扑了过去。   “啊啊啊啊啊着火了!”谢新大叫道,手忙脚乱地扑灭他的符纸,但是画好的符咒还是全部毁掉了。因此被长老罚画一百张。   “你给我等着!”下课后,谢新警告道。   肖秦道:“你这种贩卖他人消息的行为,若是被各位长老知道的话……”   谢新自是不敢冒这个险,只是嘴上骂骂咧咧个不停。   肖秦一直在关注着谣言这件事情,它总体来说还是在下层流传得比较广,而上层却比较少有人知道。但是往往地位越低的人,对于上位者的中伤就越是恶劣。他们嘴里的话,总是往着越来越难听的方向发展,在某一日听到一个肥胖的男弟子说,乔以桐的娘就是被人玩弄的货色,也不知道乔以桐长得那么妖的一个贱-货,有没有被其他真传弟子或者是长老们玩过之后,肖秦终于再也忍不下去了。   他震碎了那弟子的丹田,废掉了他的全部修为,然后将他扔下山去,让他在深山野岭中自生自灭。   办完这件事后,肖秦立刻去了凤鸣楼,想要告知乔以桐这件事。然而却扑了个空,被归去和来兮两个人告知乔以桐带着他那只鸟下山去了。   “乔以桐因为什么下山?”他问道。   来兮知道自家公子最近和他关系不太好,于是呛道:“关你什么事?这也要问。”   归去也道:“就算我们家公子有事情做,也不用你来管。”   有事情做?什么事情?难道乔以桐已经知道谣言,所以下山去散心吗?   肖秦仔细观察着归去和来兮,可见他们的神色十分平静,不像知道什么的样子,想来是凤鸣楼远离喧嚣之地,谣言还没有传到这里。   不管怎么样,先控制事态发展,然后再去找乔以桐吧。   肖秦回到自己的住所,想了想,提笔给乔以桐的大师兄以玄写了一封信,告知了他最近遇到的一系列事情。让道童帮忙送至以玄住处。   而他本人,则也下山去了。   凤栖梧十七   虽然乔以桐绝对是一个能让人从万千人之中一眼把他认出来的人,但他难保没有做了伪装,要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到乔以桐,肖秦一时间也觉得毫无头绪。   这时肖秦突然想起来乔以桐曾经送过他一瓶丹药,他一直收在乾坤囊中没有拿出来,也许可以凭借上面乔以桐的气味而使用寻踪決找到他,于是立即拿了出来。   那是一个小而洁白精致的玉瓶,他因为不喜乔以桐的态度,所以从没有打开过。现在将它打开,里面是几颗碧绿色的丹丸。正是凝元丹,对于那时候刚要筑基的他应该很有用处才对。   没想到乔以桐那么用心,肖秦一时默然。   不想这些,肖秦手心上翻,出现一团绿色的火焰,他将这丹瓶投入火焰中,丹瓶很快化为灰烬,这灰烬指向东南方向。   肖秦踏上飞去,循着灰烬的指引而去。   乔以桐带着面具,穿着青布衣,心情不快地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肩膀上站着一只红色的斑鸠。   他倒是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敢传播他的坏话。   今日早晨,他带着蛋生在竹林里挖竹笋,哦不,是“静修参悟”,却听到几个看守竹林的人在背后叽叽咕咕地说他的坏话。当即抓了人绑了起来盘问,那几个人一见正主来了,忙不迭地把谣言来源全招了。原来是负责采办的弟子下山时听到的,然后就在风云渡内流传了起来。   乔以桐一寻思,定是有人对他不利,故意散布的谣言。绝不能放任不管。立即给归去和来兮飞书传了封信,然后便带着蛋生下山了。   人间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但乔以桐此次的心思却不在玩闹上,而是密切关注着周围的动向,看看是否有特殊情况。毕竟,敢非议诽谤天下第一修真门派风云渡的真传弟子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而且动机和目的应该也不单纯。   乔以桐打探了一会儿消息,觉得自己这样效率太低了,想了想,还是去了之前去的那家酒楼。那家酒楼是这座城中最大的一间,人流量最大,平时各种各样的消息都会在那里流进流出。   他这次乔装打扮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要打听消息,自然也不会像上次一样坐在二楼雅间,而是与普通百姓一样,在大堂上点了些小菜。   说书先生还在唾沫横飞地讲着书,这次没有了老道士打扰,他兴奋地眉飞色舞。   乔以桐注意听了一下,果然有人在讨论他。于是凑了过去。   “哎哎,我怎么听你们都在说那个乔以桐的事,他到底怎么了?”乔以桐一脸兴致勃勃,活脱脱一个市井小民。   那说的中年男子顿时更加来劲了,故弄玄虚道:“你以为那修真之人都是根骨高贵的吗?其实他们也不过与我们凡人别无二致,也有些隐私见不得人的东西。”   乔以桐暗自发笑,却催促道:“怎么说?”   “譬如那风云渡的真传弟子,据说是镇门长老的儿子的一个人,从小没了娘,但其实呢,他不是没了娘,而是……”   乔以桐不耐烦打断道:“你说的这些都是过时的老新闻了,我早就听说过了,有没有点更刺激的?”   那大汉顿时不乐意了:“不爱听别听。”   “别这样兄弟,”乔以桐道,“要不你和我说说这消息打哪儿传出来的?我再去问问那个传出来的人有没有什么更劲爆的消息?”   正在此时,大门口走出来一个熟悉的赭黄色身影,正是上次那个叫白翎的少年。身边还跟着一个黑衣的青年。   乔以桐心中有了些不好的预感。果然,那大汉手遥遥一指那两人,一拍桌子大声道:“说曹操曹操到,就是听他两人谈话的!”   大汉嗓门大,心情激动一下声音更是如惊雷炸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顿时整个大堂的人都看着乔以桐那一桌。   乔以桐赶紧低头,不与赭衣少年对视。神识扫到那少年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了一圈,又混不在意地移过去了。乔以桐悄悄松了一口气。他是来打探消息的,又不是来惹麻烦的。   然而,他不惹麻烦,却有人能帮他惹来麻烦。   蛋生似乎觉得突然安静了的大堂很是奇怪,于是悄悄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啾啾。”   就是这一瞬间!那黑衣青年迅速飞身而起,突然向乔以桐袭来,速度快的让人看不清!赭衣少年在一愣之下也跃身飞来,从侧旁封锁住乔以桐的退路。   乔以桐心道,天要亡我,蛋生你这个小混蛋!却还是认命地将墨云扇丢出,格挡了一个致命的杀招,又从灵台祭出飞剑,倏忽间化为一道流光向外飞奔而走。   “别让他跑了!”那黑衣青年道。同赭衣少年一起追出去。   这刀光剑影不过是发生在一瞬之间,连看都都没有看清楚,却让大堂众人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许久鸦雀无声。不知过了多久,才听那原本拍桌的大汉拍着胸口道:“乖乖隆地咚,原来那瘦小子这么厉害啊!”   乔以桐踩着飞剑,还要应付从后面飞来的各种暗器,感到非常心塞:“我和你们什么仇什么怨?!”   “废话少说,快把主上交给我们!”黑衣青年道。   乔以桐控制飞剑急速转了个弯:“什么主上?”   “你别装无辜!”白翎道,“上次我们就快找到他了,却被你半路截走了,你这个卑鄙的人类!”   乔以桐心道我哪里有拿走他什么东西。除非是那次得到的红光……蛋生!   他们难道要找蛋生?!一只火斑鸠是他们的主上?那他们是什么,鹌鹑?   然而即使不相信他们要找的是蛋生这个荒谬的想法,乔以桐还是不可能冒险把蛋生交给他们的。   再跑也跑不了多远了,何况他乔以桐本来就没想过不战而逃。   乔以桐停下来道:“那你们出言污蔑我是怎么一回事?”   见乔以桐停下来,另外两人也不追了。   “不把你骗出来,怎么能有夺回主上的机会?”白翎道。   乔以桐:“那我要是不出来呢?”   “那让你身败名裂也不错,消我们心头之恨。”黑衣青年勾起了一边嘴角。   乔以桐:“……”   他把蛋生抱起来道:“你们说的主上,该不会是它吧?蛋生,你认识他们吗?”   蛋生一脸疑惑地看着对面两个人。   “快把主上还给我们!”两人都急了。   “好啊,”乔以桐无所谓道,“让蛋生来选择好了。”   他低下头,温柔地对蛋生说:“蛋生,你愿意去他们那边吗?”   蛋生坚决摇头。   黑衣青年抽抽出剑指着乔以桐道:“卑鄙的人类,你不要再迷惑主上了!”   蛋生哪里能见别人欺负乔以桐,立刻飞在乔以桐身前,想要为他挡住剑。   白翎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痛心疾首,仿佛为国家社稷操碎了心的老臣看见无道的君王宠幸祸国的妃子。   祸国妃子乔以桐也收了原本玩笑的表情,他手一挥,将伪装除去,剑指前方:“伤害我的人,总需要付出点代价。”   蛋生和他飞在一起,却被他不顾反对地收入乾坤囊中。   “对不起蛋生,我知道你想帮我,不过,我真的很害怕你出事。”他道歉。   那边两人也摆好了攻击的架势。一场战斗必不可少。   “嗖”地一下,三人便缠斗在一起,一白一黑一黄三道身影交织在一起,根本就分不清到底是哪个人。但是处在战局中心的人却不这么想,对于他们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凶险万分。黑衣青年使剑主攻击,赭衣少年白翎使爪勾主配合,乔以桐将一把飞剑舞得密不透风,唯余一片雪亮的银光。   这两人实力高强,尤以黑衣青年为主。眼见对面的两人配的起来攻击越来越紧密,乔以桐已经有些来不及格挡他们的剑气,干脆放弃了以手握剑,而是将剑扔到半空之中。对面两人正在惊诧,就见乔以桐目光一凝,飞剑一化为二,分别攻击两个人。   乔以桐两手的食中二指并拢,运转剑诀,来操控空中的飞剑。   乔以桐的剑法不可谓不精妙高超,与实力不俗的两人对决也没有落下风。甚至隐隐占上风,黑衣青年见状,与赭衣少年对视一眼,赭衣少年严肃地点了点头。   就在下一刻,赭衣少年忽然没有避开乔以桐刺过来的一剑,而是直直地用胸膛朝剑尖撞去,乔以桐不意之下受了一惊,连忙避了开来,这一避让他的防守露出一个缺口,正中黑衣青年下怀。他看准时机一剑刺过去,饶是乔以桐的格挡躲避已经足够迅速,还是在肩头中了一剑。   赭衣少年白翎道:“我早就和你说过,你的剑没有杀气。”   那血流了下来,一直流到乾坤囊上,染红了整个乾坤囊,乔以桐听到蛋生在里面疯狂乱撞,发出焦急的叫声。   乔以桐把手放在乾坤囊上,道:“我不会让他们抢走你的。”   迎着乔以桐森寒的目光,黑衣少年移开了眼睛,却很快转了回来,回以更加猛烈的攻击。   乔以桐肩膀收了伤,一只手不能用,慢慢处于下风,眼见即将被赭衣少年的爪勾划到,却碍于黑衣青年的阻拦不能回防,就在乔以桐准备生生受下这一击时,远方一道剑凌空飞了过来,与那赭衣少年的爪勾撞在一处,发出“噌”的一声碰撞声。乔以桐惊讶地抬头,那救援他的人,不是别人,居然是本该待在风云渡里的肖秦!   凤栖梧十八   他怎会会在这里?乔以桐刚要问,肖秦就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直接道:“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乔以桐点头,两人合力战斗,有了人护住后方,乔以桐的压力一下子小了不少。一时间两人又有占据上方之意。   那黑衣青年见状,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团黑色物体,在空中一放,居然变成了七八只苍鹰。   鹰的攻击力不可谓不大,再加上他们数量多,敏捷灵活,而且阻挡住了视线,要消灭它们也不是立刻能做到的。   乔以桐见状道:“肖秦,你先掩护一下。”   肖秦点了点头:“放心。”   乔以桐双手掐诀,默念心诀,一团炙热的火焰便分为七团,向着七个不同方向上的鹰扑过去。   鹰们好像见惯了这阵势,一点也不怕火,竟然不躲避,可是等到这火烧到它们身上时,它们才意识到不妙,这火并不是一般的凡火,可是再想躲避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凄厉地叫着被烧为灰烬。   那黑衣青年几乎痛的心在滴血,悲愤之意全部化为手下剑的力量,向着肖秦猛地刺过去。   肖秦毕竟实力不算强悍,知道自己绝对躲不过这一剑,目光复杂地看了正在和赭衣少年缠斗的乔以桐一眼,闭上了眼睛。   “噗嗤”的一声刺入肉的声音响起,肖秦却没有感受到疼痛。他意识到什么睁开眼睛,见乔以桐正勉强地笑着:“今天受了两次伤了,看来以后出门果然要看黄道吉日呀。”   “你……”   肖秦怔怔地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脱口而出的一句话竟然出奇的愤怒:“谁要你逞强,为我挡剑的?!”   “我怎么知道,”乔以桐自嘲道,“明明我们还在干戈期,算了,就算是为蛋生挡的吧。”   不知是不是蛋生听到了这句话,还是它纯粹是为了乔以桐的伤势而着急,总之,在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时候,乔以桐的一直剧烈颤抖的乾坤囊发出一道刺眼的红光,那红光冲天而起,让其中小小的一只红色鸟儿都显得高大起来。   “蛋生!”“主上!”两道脱口而出的声音。   那火斑鸠好像失去了理智一般,头也不回地冲向了黑黄二人。两人在炽烈的红光碰到身上时发出了惨烈的叫声。纷纷抱着半边身子退到三丈开外。   “怎么办?苍羽,”白翎苦着脸问黑衣青年,“主上根本就不记得我们。”   “这是他的最后一片分魂了。”苍羽道,“有了这片分魂,主上就可以苏醒。”   白翎绝望道:“可是我们根本无法对抗凤火,即使它已经被削弱了这么力量,难道我们又要功亏一篑吗?现在族里的形势……”   苍羽沉默许久,艰难道:“走吧!留得青山在!不过在那之前,我们还得给他们留下点礼物。”   白翎看懂了他的意思,点点头。   “乔以桐,你胁迫主上,果然是你那个卑鄙的爹的后代,”苍羽对乔以桐道,“因为你母亲的错误,木族已经付出了代价,而你们这些修真的人类,迟早也会自取灭亡。   “你什么意思?”乔以桐的一颗心瞬间悬了起来。   但苍羽却没有再回答,而是瞬间退去,只留下乔以桐与肖秦面面相觑。   蛋生身上的火焰瞬间熄灭,再也支撑不住地落了下来。   乔以桐飞快地接住它,只见它灰蓝色的小脑袋软软地吹了下去,似乎已经没有只觉,吓得乔以桐呼吸一滞。好在检查过后发现蛋生只是晕过去了罢了,并没有什么大碍。   乔以桐小心翼翼地捧着它,肖秦看了一会后道:“想不到这只斑鸠这般厉害,而且护主到如此地步。”   乔以桐小心翼翼地将蛋生放回胸口它常呆的地方,淡淡道:“我不是它的主人,蛋生和我是……”   他却忽然不知道该怎说了。朋友?相依为命的人?乔以桐只好笑了一下,一切尽在不言中。   肖秦看着乔以桐还在流血的伤口,道:“你受伤了,要不要疗伤一下?”   乔以桐道:“也好。风云渡内难免被人看见,我正知道有个就近的地方。”   他和肖秦踏上飞剑,半盏茶后来到一个小山半腰处的一处小木屋,乔以桐推开门进去,里面是一间小小的木床。   “劳烦你为我看护一下。”乔以桐道。   肖秦应下。乔以桐坐在木床上,将蛋生捧出来放在身边,在它周围画了一个小小的阵法,可以吸收四周的灵气,这样的话在他调息之时蛋生也可以得到灵气的调养。眼看阵法已经形成,发出淡淡的光芒,乔以桐盘膝坐好,开始调息。   肖秦起初盯着乔以桐看了一会儿,脸上出现了薄薄的一层红晕,明明没人看他,他却觉得不好意思。自知心态已变,不自在了一会之后,肖秦终于放弃观察乔以桐,转而去查看这小木屋。   木屋看上去有些年代了,肖秦初步判断,应该建造了有二三十年,有些木材受不住山中潮气的侵袭,已经有些腐朽了。   这里看上去像是一件小卧房,当然床褥什么的都已经被丢掉了。但是肖秦发现了许多布老虎、木风车、竹蜻蜓、小泥人之类的孩子喜欢的玩具,这让童年在凡间度过的肖秦有一些奇妙的熟悉与温馨感。   哪有孩童不喜欢玩具?可是从前生活贫困,连吃饭都成问题,更别说买这些东西了,如今他已经成为了一名修真者,在凡间拥有无上尊贵的地位,什么都可以轻易得到,然而这些玩物,却再也不能勾起他的欲望了。   肖秦把玩了一会儿布老虎就放下了。他看到一个被绒布遮盖的书架。将落满灰尘的柜帘掀开,里面摆放着一册一册的书籍。《千字文》《礼记》《易经》《道德经》《墨子》《左传》《山海经》……林林总总陈列着许多凡间的经典书籍。   肖秦随意抽出一本《山海经》翻开,里面便掉下一张纸来,上面有一行端正的字写道:“《读经录》,山海一经,本为古人所志人文地理之全书,然其每记一物,必论其可食与否,可见口腹之欲,实发于上古洪荒之时也,食岂不为人性乎?某年某月某日。”再下面则另附一行乱七八糟的小字,写道:“任务完成,婆婆记得给我买小老虎哦。”再再下面则是一行娟秀的小楷,看的出是那个叫做“婆婆”的人用朱笔回复道:“古灵精怪、歪理邪说。布老虎放在你床头了,记得重写一遍。”   肖秦看着,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完了,他的思绪又不禁乱飘了起来。   看得出来,乔以桐对这里很熟悉,而且这纸上的字迹,虽然还十分稚嫩,但是已经初具乔以桐现在的笔迹的雏形。难不成乔以桐以前曾经住在这里过,被那个叫做“婆婆”的人教养吗?可是,风云渡的人都知道,乔以桐是天之骄子,从小就在风云渡长大,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被修为通天的大能亲自教导,随手都能得到别人只能奢望的丹药法宝。这样的乔以桐,怎么会住在偏僻荒山中的小木屋里,而且想要的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布老虎呢?   难道说,乔以桐真的如传言中那般,有一个身份低微的娘亲?可是从乔以桐和刚刚敌对的两个怪人之间的对话来看,分明又不是这么回事。   肖秦一时间陷入了沉思,看来,这一切只有等到乔以桐醒来才有可能知道了。   乔以桐的伤虽然看上去严重,然而毕竟没有伤及根本,是以调息了数个时辰之后,乔以桐便平静地睁开了眼睛。   肖秦虽然在翻看着《山海经》,但是自然时刻注意着他的动静,见到他眼睫颤动时就惊喜道:“你醒了?伤势还要紧吗?”   乔以桐微微一笑道:“多谢肖兄照看,已无大碍。”   肖秦本来满腔的热意在听到这声“肖兄”时,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谓的怅然若失。他看着检查火斑鸠情况的乔以桐,感觉自己想说点什么,可是又实在难以找到什么话能和自己内心匹配起来。   之前两人的决裂果真伤了乔以桐的心,如今他对自己的称呼变了,这一声“兄长”,叫出的究竟是尊敬多一些,还是疏离多一些?   他最终迟疑开口道:“这只鸟儿,现在可还好?”   乔以桐的语气里有一些真心实意的感激:“比原来虚弱的情况好了太多,估计马上就能醒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乔以桐的话,蛋生的脑袋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蛋生?”乔以桐把他捧在手心里,然后举到面前,“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还是不舒服?”   “啾啾。”蛋生扑棱了两下翅膀,然后探头到乔以桐身后去,像是在寻找刚刚那伙攻击乔以桐的人还在不在。   乔以桐笑道:“他们都被你打跑了,蛋生最厉害了。”   蛋生闻言,刚抬起头来自鸣得意地想要吹嘘一番自己,就听到了乔以桐一声非常严肃的“不过。”   “不过,我不是让你待在乾坤囊里不要出来的吗?没有你我也能打败他们的。”   蛋生以一种很心疼的目光看着乔以桐衣服上残留的血迹,用喙轻轻地啄了啄他的衣角。   乔以桐厚颜无耻道:“这不算,只是轻伤,我不碍事,但是你要是受这么严重的伤,你就很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知道吗?”   蛋生并不听乔以桐的有些勉强的辩解和套话,而是看向了房间里另外的显得有些多余的一个人。表情像在问,他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乔以桐顺着它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肖秦手上的那本《山海经》。他有一瞬间的凝滞,然后笑道:“小时候不懂事在书上乱涂乱画,肖兄见笑了。”   肖秦环顾四周道:“这是你儿时写的,那么你幼时住在这里?”   凤栖梧十九   乔以桐道:“自我有印象起,我就是被婆婆抚养长大的。至于遇见乔……父亲,然后去风云渡修炼还是七岁以后的事情了。”   被凡间老妇人收养,这么说,乔以桐也是过过清贫日子的人了,自己以前说他从小身份尊贵,不知人间疾苦,随意欺侮他人,确实是冤枉他了。肖秦一方面确定了自己刚刚的猜想,一方面又忍不住暗自诧异。乔以桐踏上修真之途不过短短九年时间,却已经达到如此修为,看来他的天赋还远在其他人的想象之上。   乔以桐推开这件小木屋的窗户,让阳光洒满这个尘封已久的空间,仿佛也打开了自己尘封已久的记忆。   “当年婆婆每日早晨教我读书,让我写一篇感想交给她,然后下午我便可以自行玩耍了,”乔以桐指着窗外一小片被篱笆包围的空地,“婆婆就是在那里种菜的。”   他推开门走出去,打开隔壁的一间房,这里看起来更加的阴暗破旧。   “这里是婆婆住的地方。”乔以桐道,“她经常坐在这个小凳子上刺绣,来补贴家用。得到的钱财往往是给我买书籍纸笔或者新奇的小玩具。”   “那位老婆婆一定是个很善良的人,她对你很好。”肖秦道。   “你看见那边的书了吗?全都是她给我买的,她老是说她是女儿身所以读的书不够多,一直希望我能够读多点书,博学多才。其实我并不喜读书,只是因为不想她失望,小时才背了那么多书。不过说来也惭愧,”乔以桐笑笑说,“要不是小时候背了那么多书,让我去讲经阁给你们讲课,我一定什么也说不出来。不过,婆婆要是看到我这样故弄玄虚,不认真对待圣人经典,只是死要面子,肯定会生气。”   在这个朴素的小木屋里,他终于肯放下所有的身段和伪装,承认自己身上存在的那么多不足。   肖秦道:“她很有远见,把你教的很好。”   乔以桐并没有注意道他话语里从未有过的直白的赞美,他的眼睛里充满了一种缅怀的意味:“婆婆虽然穷苦,但是对我而言却不啻于亲生母亲,他们说我母亲出身卑微,可能是把婆婆当成我的生母了吧。只是我和她虽然情同母子,却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蛋生并不是很懂乔以桐的话语的意思,但是也感受到了他的伤心,贴心地将头靠在他的胸口处蹭了蹭。   肖秦默然,他知道不能再问下去,这话题显然已经触动了乔以桐的伤心处。也许,可以做什么安慰一下他,但是……与他的过去毫无半点交集,甚至在不久前明确表示与他绝交的自己,能做的又有什么呢?   乔以桐立即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失控的情绪,再抬起头时已经脸上已经又戴上了原来的完美笑容。   “好了,我们也待的够久了,该回去了。”乔以桐出了门,正对着小木屋,恭敬地拜了三拜。   看他祭出墨云扇,肖秦提醒道:“你的衣服……”   乔以桐差点忘了自己身上还有血迹,于是一只手在自己身上上下拂过,衣服就又恢复了原来的洁白无瑕。   “这衣服防御功能不怎么样,但是好在容易收拾。我们走吧。”   两人乘坐各自的飞行法器,凌云而去。   且不论肖秦这一次出行遇险是何种想法,乔以桐一回到凤鸣楼,就把自己关在了藏书阁里面。   “什么木族?”自从听见黑衣青年说出这个词,这两个字就一直牢牢盘旋在乔以桐脑海里,他从小没有见过生母,身边其他长老门也都对他生母的事情讳莫如深。这还是他第一次知晓关于母亲的一点讯息。   ——“因为你母亲的错误,木族已经付出了代价。”   不论母亲是不是木族人,但是她与木族有关系是确定的。乔以桐听过不少奇怪的种族,却不知道木族是个什么存在。   然而,和上次寻找蛋生的情况一样艰难,翻遍古籍,只找到了到零星的一点记载。   “木族人居于天之南,木之底,奉神木为灵。以神木之佑,得繁盛不息。”   可是再详细的资料,却一个字也没有了。   难道这次也要放弃吗?乔以桐再次抱怨风云渡身为天下第一修真门派却少的可怜的藏书量。想到小时候有一次,他追问乔光屹有关母亲的事情,却让他大发雷霆的经历,又觉得非常不甘心。   ——凭什么他不想让我知道我就不能知道?我偏要和他反着来!   乔以桐思考了一下,既然找不到木族的书,直接找母亲也未必不可行。母亲好歹也是乔光屹名义上的道侣,在风云渡的地位应该是超崇的,如果能够找到风云渡内部记载各年大事的数目,也许可以知晓当年发生的事情。但门派志这样的东西又岂是一般人能见到的,乔以桐有六大真传弟子之一兼镇门长老之子这样高的身份,也仅仅只是知道有门派志这个东西存在而已,别说阅读里面的内容了,他连封面都没有看过。   拟定了想法,实行起来却还有很大问题。乔以桐决定先把这件事情押后不谈,徐徐图之,慢慢调查,事情总归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饶是心里怀揣着这一大堆事情,日子还是得一天天地过,只要乔光屹或者以玄没有宣布讲经阁的惩罚已经结束了,乔以桐就不能停止他在讲台上的胡说八道。   乔以桐一路来到讲经阁,路上看见他的人纷纷侧首回避,步履匆匆地走过,仿佛见了鬼一般的害怕神情,令他感到莫名奇妙。   “这是怎么了?我今天长得很吓人?”他摸摸自己的脸,感觉还是一如既往地丰神俊秀,一看就知“□□”。   自恋的乔以桐却并不知道,在他离开的那一天一夜中,风云渡发生了一件令人震恐的大事。这一切还要从肖秦写给以玄的那封信开始。   以玄了解了信的内容后,震怒无比,当即派人将恶意散布乔以桐的不利谣言,甚至侮辱乔以桐的带头几个弟子拿下,以严刑拷打盘问,又顺着这些人的提供的线索找到了曾经参与说过乔以桐坏话的其他弟子,牵连出总共七十四人。其中,十三人被处死,二十一人被废除修为割掉舌头逐出师门,还有剩下的四十人各自降级一等,罚俸一年,处罚不可谓不严厉,甚至到了残酷的地步了。   以玄作为未来很有可能接人现任掌门,成为风云渡下一任掌门实际掌权者,他的态度就足以证明了风云渡高层长老们的态度。很明显,对于乔以桐这位千年一出的天才,风云渡是绝对维护的。然而以玄这次这样血腥的处罚后面,有没有乔以桐这位受害者的唆使,又有谁知道呢?   大多数人都以为正是乔以桐的推波助澜,才有了这次清洗,又怎么敢再往他的面前凑,免得一不小心招惹到他?   何况弟子们虽然犯规,应该受到的惩罚却远远没有如今这么重,以玄并未按照门规处置他们,而是给予了他们最残忍的刑罚。是以以玄明令禁止任何知情人将这件事说出来,只等着这件事随着时间慢慢被人遗忘掉。   乔以桐对此并不知情,但是心下却觉得奇怪,不由留了点心神,决定等上完课后在仔细调查一下发生了何事。于是先将这些不对劲之处抛在了脑后,去讲经阁面对他的一群学生了。   “又见面了。”他道。   台下回答的声音小了很多,也整齐了很多,乔以桐疑惑地看向台下:“今日为何少了一个人?”   “回夫子,”一人道,“李新犯了错,被贬为内门弟子,以后不能在讲经阁修习了。”李新之前贩卖乔以桐的消息获取灵石,现在为自己不谨慎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乔以桐点点头,风云渡一向纪律森严,弟子如若不够优秀,被降低等级也是常有的事,因此他也并不十分放在心上。   “那真是遗憾。如此,我们剩下的诸位便先开始吧。”   他大略说了一下今天的主要内容,便布置了任务让大家去做,自己则透过纸窗看着外面的风景。   他看着风景,却不知道看他的人把他当做了风景。   肖秦并没有去管乔以桐的任务,而是控制不住地盯着他的侧脸看,目光仿佛实质一般凝在了乔以桐身上。   乔以桐手拿一卷书,却并不看,而是把它轻轻地抵在自己的下颌上,唇角弯出一抹温柔的笑意,细碎的阳光洒在他墨黑的眼瞳里,像是点点的星星落入了夜的天空。   明明五官无一处改变,但是乔以桐原来那张惹人生厌的脸,甚至是他每一个微小的动作,现在都仿佛有了让自己沉醉着迷的魔力。   那窗外的枝头上,正站着那只火斑鸠,是了,乔以桐一直很喜欢那只鸟。喜欢重视的程度,甚至让他有些嫉妒。   嫉妒……肖秦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脑海里竟然会冒出这个词语。他是疯了吗?要不然的话,为什么思想和情绪通通都不受自己控制?为什么全身上下都不肯听从他的指挥,反而连血液都鼓动叫嚣着要为乔以桐赴汤蹈火,只为换得他一个稍加满意的笑容?   或许这种情绪早已慢慢堆积,只是表面不显,等到临近满溢出来时,才会一下子全部爆发出来,淹没了他所有的心神?   “为什么偏偏是他?”肖秦的脑海里反反复复这句话。   他本以为他和乔以桐的关系也就会维持在这样一个尴尬的境地了。却未曾想到命运总是爱戏弄他,果然是天意弄人。   不久前他们一起回程,正飞过一处闹市,乔以桐看着下面一群市井少年笑道:“你还记得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吗?”   他道:“不是在风云渡吗?那次在执礼司后面的小花园里。”   乔以桐笑着摇摇头:“那是你第一次见到我,其实,我认识你比你认识我早三个多月。”   还记得自己当时皱着眉头回想了一会,而后震惊道:“是你!我在这街市里生活的那段时间里,一直帮助我的恩人,原来是你!”   他脑子里头晕目眩,一时间自己还是个街头混混的记忆向他喷涌而来,关于那个当初神秘少年的一切全部在眼前闪现,一点一滴地汇聚在一起,最后组成一个少年人挺拔的背影,那背影转过身来,正是乔以桐。   ——原来是他,居然是他,果然是他!   原来他们这么早,就有了相遇的缘分。   轰!一瞬间血液充上脑海,再睁眼时,他的世界里就什么的都变了。   一直浑浑噩噩直到如今这般地步。   凤栖梧二十   难道命运竟是如此开玩笑的吗?在乔以桐总是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过来与自己搭话时,自己从头到尾地嫌弃他,甚至连头发丝也看不惯。但是现在乔以桐连看都不屑看他一眼时,他却反而迷失了心窍,焦灼得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你在干什么?”叶蓉悄悄对他道,“你发什么呆呢?一直盯着乔师兄看个不停,不会又想和他对着干吧?”   肖秦猛地一下站起身来,引得整个房间的人都为他侧目。   叶蓉捂脸道:“惨了惨了,肖木头还真被我说中了。”   乔以桐疑惑道:“肖秦,你有何事?”   “夫子,我不认同你刚刚阐述的观点。”肖秦道,其实观点什么的都只是借口,他想要的不过是乔以桐集中在他身上的目光。   乔以桐挑眉,表情带上了一丝兴味:“不知有何见解,说来听听?”   “是呀,说说呀。”自从乔以桐的夫子地位稳定之后,还很少有人反驳他,大家想看热闹,纷纷起哄。   肖秦直直地盯着乔以桐的眼睛,道:“我不知夫子错在何处,只是单纯认为不对而已。”   乔以桐皱眉看了他一眼,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犯病了?   “你既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何必发问?还是想清楚再与我辩驳吧。”   “这不是挑衅吗?”“找碴?”台下弟子纷纷道。   肖秦道:“弟子虽然觉得不对,但是想拿话来说时,却又不知该怎么组织语言,窃以为这正是夫子该教导我们的地方,还望夫子赐教一二。”   还真的是来踢馆的?讨厌我也不用这样吧,我都替他挡了一剑了,以前有什么不满也该抵消了吧。本来在享受清闲时光,却莫名遭遇无妄之灾的乔以桐感觉很委屈,自然也心情不好起来。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更加不会让导致他心情不好的罪魁祸首舒服,是以充分发挥名家辩驳之术,洋洋洒洒引经据典把肖秦骂了个狗血喷头,末了还让他据此写一篇万字的书稿。本以为肖秦这下应该得到了教训学乖了,没想到见他落座之前,竟然还笑了一下,看起来很满足?!   什么毛病?乔以桐诧异地挑了挑眉,还是决定不再管他,继续隔空逗着外面的火斑鸠,与蛋生做着精神交流。   打这以后,肖秦和乔以桐仿佛转换了身份,以前是乔以桐没事去找肖秦的“麻烦”,而现在,肖秦则真的是持之以恒坚持不懈地找乔以桐的麻烦。乔以桐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每每让肖秦因为自己的无脑行为——在乔以桐看来——而付出惨痛的代价。   肖秦可以不管,但是以玄这个掌管门派大大小小事务的师兄却不可以不理,尤其是自己还有求师兄时。   乔以桐虽然面上不显,但是这段时间隔三差五就来造访以玄的云卿居,还总是带着些精美的小礼物,可谓是在动作上极尽贿赂之实了。   以玄见他这般反常,早就知道他一定在打什么鬼主意。但是平日里被这个师弟冷落惯了,好不容易有这样让他主动关心示好的机会,岂肯轻易放弃?是以虽然每每看着乔以桐表面上装着正人君子闲话家常,内心却急的团团转的样子,也从不点破,只当没看出来。   乔以桐内心暗骂师兄变态,但是表面还是一副兄友弟恭的好好师弟模样。   “师兄,上次我送你的玉鼎宝霖丹,你服用了可好?”乔以桐边问边为以玄沏上一杯茶。   “好久没有喝到师弟亲自倒的茶了,”以玄闭上眼睛,微嗅空气中那一抹飘荡的茶香,“多谢师弟,宝丹果真对于固本培元有极大益处。”   乔以桐微笑道:“那就好。”   他打开墨云扇摇了摇,心想按照道理来说,以玄这次都收下我的宝丹了,总该向我示好一下,表示一下身为师兄有什么可以为师弟做的事吧。   没想到以玄只是慢慢品着茶,好不悠哉。   好啊!乔以桐心想,果然是有什么样的师弟就有什么样的师兄……阿不,是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师兄!本以为以玄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他不但是个聪明人,还是个厚脸皮的人!   既然以玄打定主意装不懂,那么乔以桐也只好舍下他那一分死要来的尊贵面子,当一回没脸没皮的师弟了。   “师兄~”乔以桐软软地喊了一声。   以玄猝不及防,虎躯一震,差点没把杯子给摔了!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过后,以玄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乔以桐,“不知师弟有何事?”   “唉。”乔以桐叹了一口气,却并不做声,只是显出一副十分忧愁的面容来,穿上女装活脱脱便是一副《深闺怨》中所画的恨嫁小女儿。   以玄一直以为天底下没有人比自己更加了解这个师弟了,却在今日才意识到他竟能够如此的矫情。   以玄只好道:“师弟有什么烦心事?不若说出来,好看看我能否为师弟解忧。”   乔以桐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于是道:“师兄一定是有方法的,只是肯不肯帮我就难说了。”   以玄道:“能帮自然不会推辞,你说说是什么事?”   “师兄,你不是负责处理风云渡的各项事务吗?”乔以桐道,“那你处理过的事务肯定都有记载,能给我看看吗?”   以玄道:“你没事要看那写枯燥的东西干什么?”   乔以桐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听闻咱们风云渡里藏着许多□□,都是藏书阁不能看见的孤本,想知道藏于何处,好翻出来看一看。”   以玄道:“师弟胆子越发大了,既然知道要找的是□□,还敢来问我要?”   乔以桐道:“师兄一向对我大方,还总逼着我读书,怎么现在连书都不舍得让我看?”   迎着乔以桐略有些挑衅的目光,以玄叹了一口气,败下阵来道:“师弟,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想追查不久前那七十四人的去处?”   以玄虽然晾着他,但是毕竟不可能真的放着他不管,早就派人打听了乔以桐最近在办何事,到底是因什么而有求于他。他早已知晓乔以桐一直打听着他那几位消失的弟子们的下落,因此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乔以桐便敛去了笑意,沉默不语。   以玄道:“师弟,我在你眼中便那么冷心冷血,不近人情吗?你要是想知道发生了何事,为何不干脆直接问我?”   “那里面,毕竟也是有我曾经教过的弟子的,我不能就放着他们消失不管。”乔以桐缓缓道。   “好,那我便带你去看看那些典籍,让你看看你想的所谓真相是不是属实。”   乔以桐站起身行礼道:“那便有劳师兄了。”   两人来到云卿居后山内的一处石壁前,以玄将手掌放于石壁之上,微微运气,石壁应声而开。   “这里只有用我、以清或者是五位师父的灵力才能打开,”以玄解释道,“每次只能进去一人。我便不陪你了。你要找的书籍在右侧石壁离洞口最近处。给你一盏茶时间,务必出来。”   乔以桐应下,走进去时,却听到以玄道:“师弟,你该信我,你本不用这般讨好算计我。”   乔以桐僵硬了一瞬,还是泰然自若地走了进去,直到石壁合上,将以玄的灵识挡在外面后,乔以桐才真正放松下来,靠在石壁上。   以玄啊以玄,你要我如何信你?分明是你在算计我,若不是我故意在风云渡内散布我想知道那七十四人下落的消息,让你以为你已经彻底掌控了我的思想,你如何会轻易放我进入这典籍室中?至于那所谓记载七十四人下落的书籍,不用看也知道一定被以玄事先篡改过了,肯定写着某某触犯那条门规,被发配到灵植园做工,至于灵植园内究竟找不得到那些人,又有谁知道呢?   说到底,以玄不愧是乔光屹的得意门生,将他的虚伪冷漠和十足的掌控欲都学了个淋漓尽致。自己不过是他的师弟,他却每每将自己当做他的所有物,想要完全掌控他这个师弟的生活。   以玄说的没错,乔以桐确实不信任他。但是谁又能相信一个在自己身边安插不少密探,只为掌握自己一举一动的人呢?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的暗中窥视,才能让这次的计谋这么容易得逞吧。   不管以玄是受乔光屹指示还是别的什么,乔以桐都厌倦了和他玩这种师兄师弟相亲相爱的游戏,只想早早摆脱这对师徒。   想到自己时间紧张,乔以桐不再浪费时间,将神识覆盖与整个石室内的所有书籍,快速地扫过他们的名目。在看到书册《历代五道尊道侣记》时眼前一亮。   他忙将书取了下来,翻到自己父亲乔光屹那一页。   “凤韶四百五十年,风云渡第九代渡圣乔光屹与木族芷姬于落叶峰成婚,凤韶四百九十年,二人解除道侣关系。”   今天是凤韶五百零六年,这么说乔光屹与母亲在五十六年前成婚,但是又在十六年前分开了?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在我出生的那一年分开?乔以桐皱紧了眉头,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居然连这本本该详细记录的《历代五道尊道侣记》,也只简简单单地提了这么一句话。   乔以桐还待继续寻找,然而恍惚意识到一盏茶应该已经快到了。只好不甘愿地将书籍放回原处,而将那本最近的弟子工作事项安排拿在手里,粗略一翻,果然与自己原先所设想并无二致。   石壁缓缓打开了,外面的光亮透了进来。乔以桐忙装作把书放回书架上的样子。   以玄见状微笑道:“如何,师弟?这次你该信我了吧。”   乔以桐弯腰行礼道:“之前是我错怪师兄了。”   以玄道:“以后记得信我便是,走吧?”   乔以桐与他一起在天空中穿梭着,然而脑中想的却是“芷姬”和“落叶峰”两处,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去探看一番了。   凤栖梧二十一   乔以桐回到凤鸣楼,在床上趴了一会儿,抓过旁边的蛋生道:“蛋生,我不想再这么下去了。”   “啾啾?”蛋生疑惑地看向他。   乔以桐道:“乔光屹从不肯告诉我任何关于我出身的事情,我也就没有追问下去。但是现在我知道了更多的东西,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浑浑噩噩,凡事都听他的了。蛋生,你会支持我吗?”   蛋生:“叽?”   乔以桐满意道:“果然还是你爱我。那落叶峰,我是能闯则闯,不能闯则只能依势而行了。”   所谓依势而行,就是等到乔光屹出关之时,找个时机偷偷摸进去——乔以桐明知以自己的实力根本不能“闯”,只能用这样的说法,却还要找个好听点的声明。   蛋生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但只要是乔以桐想要做的一切事情,它都支持。当然,前提是要带上它一起才行。   乔以桐想好了计划,已经开始暗中着手准备,只等乔光屹出关离开落叶峰之时就动手。他这般忙碌,自然不会再向以前一样经常出去闲逛,所以风云渡内众人看到他的机会就少了许多。这其中关心他尤甚的,便是从前最讨厌他的肖秦。   却说肖秦自从发现自己对乔以桐动了些不该动的心思之后,真真是犹如陷入苦海,五内俱焚,坐立难安。   乔以桐的性格,他算是摸的比较清楚了。也许是因为从小在风云渡就受到万人敬仰羡慕,也可以说他自打来了风云渡,就是被千百人捧着长大的。受到过太多的好意,自然就不再看中别人的好意。   他实在是有些没心没肺,对千千万万个谄媚示好视而不见,偏偏乐得和肖秦这个总是和他逆着来的人做了朋友。可见乔以桐这人,天生便有一些“反骨”。倒贴不在意自己的人,而且把这当成一种新奇的体验,这也是乔以桐这种天之骄子们的通病。   肖秦是体验过人世炎凉的人,如何不懂得这些?然而懂得越多,他反而越发束手束脚,唯恐自己那天一不小心露出了些对乔以桐的喜爱的意思,立刻换来他弃若敝履的眼神,被他当成其他疯狂的追求者们一样远远地丢弃开去。于是他便一反常态,非要和他叫板,和他唱反调,总算堪堪维持住了乔以桐对他的一些关注度。   可是,两人毕竟在之前就已经绝交了。乔以桐毕竟骄傲,也不会在他明确说了那样伤人的话之后还继续来找他。是以肖秦和乔以桐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基本上只有等到乔以桐上讲经课的时候才能一解相思之苦了。   不见面自然是此情难安,此意难平,但见了面也不过是凭空又添了一层想念。肖秦一颗萌动的少年春心,就这样反复地受着烈火炙烤着,直把他烤的焦躁难耐。   这日,肖秦实在按捺不住,偷偷去凤鸣楼,想要远远地望上心中的少年一眼,哪怕只是看到他现在在做什么也是情愿的。却不料,正巧碰见乔以桐出门。   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令人不齿,但是肖秦终究敌不过自己的好奇心,远远缀在后面,跟了上去。   瞧见乔以桐肩膀上还站着那只红色的斑鸠,那只斑鸠有时还会蹭一蹭乔以桐的脸庞和脖子,这样亲昵的举动让肖秦心里有些滋味复杂。   怎么自己就沦落到要去和一只斑鸠比的地步呢?更何况,和一只斑鸠比竟然还没有比赢。   乔以桐走走停停地赶着路,专挑僻静的地方走,像是有意避开人群。肖秦见了不由沉思,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乔以桐来到落叶峰山脚下,他不敢离得太近,如今乔光屹还在山顶洞内修行,若是被他的神识发现了,自己就吃不了兜着走,连计划也会落空了。   他抖开乾坤囊,拿出罗盘来,在山脚下四处转悠,勘测周遭地形,有时拿飞剑在树上刻下痕迹,有时则以石子在地面上布下记号。   做这一切其实都是有原因的,每当乔光屹出关之后,落叶峰都会被一个巨大的阵法包裹住,到时除了乔光屹,谁也不能打开禁制。乔以桐自然不能说服乔光屹让他进入落叶峰,只好试图自己打破禁制。   这禁制强大无比,他不能完全摧毀掉它,只能试图找到它的弱点,用另一个威力巨大的阵法临时将它破开一道小缺口,不管怎样,先让自己能够成功进入。   乔以桐正忙碌着,不料周围树林中却闪现出一个人来,把做贼心虚的他吓了一跳。   “你在干什么?”   乔以桐定睛一看,不是别人,却正是肖秦,不由松了一口气:“你怎么会在这里?”   “啾啾?”蛋生戒备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完全忘了不久之前它还见过他。   见乔以桐将刚才捡的小石子全部丢掉,又手一翻将飞剑收起,拿出一把墨云扇徐徐打开的时候,肖秦就知道他又开始摆谱了,果不其然,乔以桐慢悠悠又有些居高临下道:“肖兄,你擅闯风云渡禁地,该当何罪?”   肖秦道暗自发笑,却反驳:“那你怎么也在这里,你能来我就不能吗?”   乔以桐道:“落叶峰乃我师尊清修圣地,我此来乃是应他要求,过来阐述道法。”   肖秦指着地上一堆小石子道:“我怎么不知道,阐述道法还要用到一堆石头?”   乔以桐好不慌乱,见状道:“看来你慧根颇为不佳,我早就在课上说过,万事万物无不为道。”   “好吧,”肖秦知道他能说会道,这样下去一定会被他绕进一堆玄而又玄的大道理里面去,干脆摆事实道:“可是据我所知,启华道尊分明还有数十日才出关。我却不清楚你要怎么见他?你掩人耳目在这里,究竟想要干什么坏事?”   启华道尊就是乔光屹的道号,其实肖秦也只是根据乔以桐的行为,随口一猜而已,普通人哪里能知道风云渡镇门长老的具体修炼时间?但是观察乔以桐的神色,肖秦却知道,自己猜对了。   乔以桐见肖秦咄咄逼人,分明是想搞事情,但木族之事他是一定要彻查到底的,于是神色间也带上了些许不耐:“肖秦,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我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若非要在此事上阻拦于我,我就……”   仿佛是为了给乔以桐增加气势,蛋生也站在乔以桐肩上怒视着肖秦。   “你就什么?”肖秦打断道,看着乔以桐这样疏离厌恶的态度,他只觉得难以忍受,叹了一口气道,“你有没有想过,我问清楚,也许并不是要阻拦你,而是为了帮你?”   乔以桐一时愣住了:“你帮我?”   肖秦告诫自己不能把好意表示地太明显,于是找借口道:“上次多谢你相救,我总不能白白受你的恩情却不回报。”   乔以桐略带些审视意味地看他,像是在辨别他的话的真假,又像是在判断他是不是够格帮助他。肖秦有些僵硬地沐浴在这审判的目光下,最后才见他微微一笑,抱拳道:“那么便多谢肖兄慷慨相助了。”   这便是代表同意了,肖秦暗中吐出一口气。   “所以你究竟要干什么?”肖秦问。   乔以桐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干脆道:“我准备等道尊出关时,以阵法破开落叶峰禁制,进入洞府之中。”   肖秦震惊道:“你疯了!这样的重地你也敢闯,一不小心就要丢掉性命!”   乔以桐摆摆手:“我又不是你。”言下之意你以为我的实力不是你这样的小弱鸡能比的,实在是欠扁得很。   但肖秦却没有生气,而是再次询问道:“你到底想进去干什么?”   “总之,不会做有害于风云渡的事,”乔以桐墨色的眼瞳静静看着肖秦,“只是为了却我一桩执念。你若不愿,便算了吧。只是,若你敢到处伸张……”   “我说了要报恩,”肖秦闷声打断道,“你只管说我可以做什么便是。”   乔以桐看了他一眼,击掌道:“那便轻松了。你只需在我进去时负责守在外面,届时看我示意,启动阵法将我放出即可。”本来他还在愁进去了以后该怎么出来,还想着要不要让蛋生试试,现在肖秦的帮助可以说是瞌睡时送来了个枕头了。想到这里,乔以桐也不由对肖秦生出一丝感激之情,看他也不像之前那么不顺眼了,于是道:“多谢肖兄,事成之后,只要我力能得之物,都将为肖兄亲手奉上。”   肖秦只好装作不在意地扯了一下嘴角,难道和他说,我要的,只有一个你吗?   不管如何,两人算是达成了一个共识。之后就开始戮力行动。乔以桐布置阵法,而肖秦则在旁边帮忙辅助。真正参与了阵法布置,肖秦才发现,乔以桐准备布下的这个阵法有多么的高深,而其威力又有多么的可怕。看来是只有真传弟子才能接触到的风云渡高级阵法,要不是乔以桐向他解释,以他现在的阵法功底,根本不能理解。   “你刚刚为什么拿着罗盘?”肖秦有些疑惑。   见他发问,乔以桐叹道:“我原本有些担心这阵法威力太小,并不能破开落叶峰禁制。因此走遍了整个落叶峰外层,最终寻找到那落叶峰禁制最薄弱的地方,正是在此处。”   肖秦道:“怪不得你转来转去。”   “等等,我方才忘了一件事,”乔以桐反应过来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还知道我在干什么?你跟踪我?”   “咳咳,”肖秦不自在道,“我课业不会做,自然要来问夫子的,正巧碰见你出门,就顺便跟上来看看。”   乔以桐目光有些危险:“你以为我会信你吗?我把落叶峰禁制的弱点和破解阵法都告诉你了,谁知道你是不是打算对风云渡不利?”   “噗。”肖秦忍不住笑了,“也许这恰恰说明,你其实非常信任我?”   乔以桐挑眉道:“你对天道发誓,以后不会对风云渡不利。”   “好好好,我发誓就是。”肖秦举起右手来,朗声道,“我肖秦在此对天道发誓,绝不做对风云渡不利之事,否则叫我心魔缠身,难登大道。”   天道契约的印记在肖秦的手腕上生成,乔以桐见了笑道:“便给你一次机会,信你了。继续吧。”   凤栖梧二十二   经过乔以桐一个多月来的各种布置,还有肖秦的帮忙,落叶峰下的阵法终于布好了。乔以桐非常大方地拿出了自己平日里积攒的数十块上品灵石,还有七块极品灵石,不要钱一样地安放在阵法需要灵力供应的数处。现在这个阵法,只要有人催动,就可以立即生效了。   而不过几日,乔以桐也终于等到了乔光屹出关的日子。他明白乔光屹每逢出关是必要要检查他的修炼情况的,为了避免出差错,比如他进了落叶峰乔光屹却忽然找他,乔以桐主动先去见了乔光屹,倒是让他有些惊讶。以为他转性了,终于肯上进了些,但是等到检查完乔以桐的学习情况之后,就又铁青了脸色,恨铁不成钢道:“孺子不可教,白浪费了你这么高的天赋,不如让给你师兄!”   乔以桐身边的以玄听了这话,愣是吓出了一身冷汗,觉得果然自家师尊最擅长坑自己。等到乔光屹让两人退下后,他这个做师兄的明里暗里给乔以桐陪了一万个不是,奈何还是只能换来乔以桐一个疏离至极的微笑,和一番礼数周全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套话来,心里暗自内伤,不知道有多憋闷。   除此之外,父子两人之间还发生了一件不太愉快的事情——乔光屹勒令乔以桐丢掉他身上那只鸟,说是他整天玩物丧志,只会沉湎于红尘凡物上。   这番话不同于之前早就听腻了的训斥,反而是触及了乔以桐的底线,蛋生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的。当时就天不怕地不怕地和乔光屹顶撞了起来,讽刺道:“师尊超然物外,从不为这些凡尘俗物所侵扰,人间的这些不必要的情感又怎么能触动师尊那颗一心向道的心呢?不过,弟子倒是想知道——您既然这样脱俗,弟子又是出自何处呢?难不成是天道赐的?”   他这番话一出口,明显戳中了乔光屹的痛处,他似乎是没想到乔以桐竟然会这般嘲讽他,一时间倒是没反应过来,忘记了教训他这个逆子。乔以桐赶在他怒气蓄满之前逃了出来,毕竟他可不想想想上次一样被打掉小半条命了。   见过了乔光屹,乔以桐的心情不甚明朗,他往日的笑容消失不见,阴着一张脸来到落叶峰山脚的阵法下,倒是让在阵法旁守着他的肖秦吓了一跳:“怎么了?”   “无事。”乔以桐不愿多说。   肖秦试探道:“我听说,启华道尊从小就对你很是严厉……你还好吗?”   乔以桐皮笑肉不笑道:“这件事已经像之前我娘那件一样,传的人尽皆知了吗?”   肖秦讷讷道:“这倒也没有……”只是我比较关注你……   “多谢关心,乔某很好,”乔以桐背手观看了一下天象,又查探了一下周遭的大致幻境,最终确定道,“时机已到,可以开启阵法了。”   肖秦应了声,将乔以桐交给他保管的七块极品灵石依次摆放在七个阵眼上,而乔以桐则站在阵法中间,将灵力抽出,催动阵法启动。   只见极品灵石首先发出光芒来,七个连成一片,而后每一块都带动散布在四周七块上品灵石启动阵法,一共五十六块灵石光光辉流转,练成了一个精美复杂的阵法图案,齐齐作用之下,阵法开始旋转起来,最后凝结成一个个十分尖锐的光刺,向着落叶峰的禁制狠狠攻击过去!两股强悍的力量碰撞在一起,简直让整个地面都摇晃了两下,蛋生站在乔以桐肩头,感受着这这可怕的震动。   本来这么大的动静一定会惊动到风云渡的其他人,好在乔以桐早有准备。此刻,肖秦在乔以桐的示意下将一个钟罩形的法器抛向天空,古朴的钟左右抖动了一下,那巨大的声响和震颤就仿佛被吸收进了钟里,再也没有任何动静,这定山钟本来是乔以桐渡劫时抵挡雷劫的一件护身法宝,现在被他用到了这件事情上,也算是十分适合了。   阵法力量虽然强大,但比起这落叶峰禁制来说,还是差点火候,乔以桐见了,从灵台处祭出飞剑,调动全身灵力集于剑尖处,在阵法的下一波攻击来时与之一起向禁制最薄弱处攻击过去——只见禁制微微抖动两下,从上到下闪过流光,最后终于支撑不住猛烈晃动起来,在被攻击处撕裂开一道人高的长条形口子。   乔以桐的目光中不禁流露出一丝惊喜之情,想到马上就可以探寻到母亲和木族的真相,他几乎立刻就要抬脚进去了,但是一回头,偏偏看见肖秦的有些难以形容的目光,不知怎么就停了下来看着他。   “你……”肖秦道,“此行凶险,你进去了之后,切记小心为上。”   乔以桐有些奇怪肖秦为什么这样关切地嘱咐他,想了想从乾坤囊里拿出一个掌心大的小镜子来,递给他道:“到时候我会通过这面镜子联系你的,记得帮我打开阵法。”   肖秦郑重点头,看见乔以桐和那只火斑鸠的身影消失在阵法的微光中,突然十分嫉妒那只可以与乔以桐共患难同进退的鸟来,毕竟,他只能够在后方,这样远远地看着他,尽量出自己的一分力来帮助他。   他甚至在幻想自己变成那只鸟?真是可笑。肖秦摇摇头,盯着那面什么东西都照不出来的镜子细看。   乔以桐突破了禁制,熟门熟路地来到乔光屹平时修炼的那个洞府里面。说实话,他平日里只见过这洞府的最外围的景象,乔光屹一般只在这里接见他和以玄,所以还是第一次进入这个洞府的最深处。   他小心翼翼地向里面走去,提防着洞府里藏着什么机关暗器,或是守卫洞府的灵兽。所幸乔光屹似乎对自己极有自信,并没有搞这些东西。乔以桐在一条极黑极深极的隧道中走着,只感觉四周好像越来越阴冷,而气氛也变得压抑了起来,也不知走到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乔光屹的洞府怎么会是这样的?这里面,到底埋藏着什么样的目的?乔以桐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了。   他走着走着,发现身边越来越湿,头顶上黏哒哒的不知道在往下滴着什么东西。心里一阵恶寒感冒出来,乔以桐手心发出一团光亮,他举起来往石壁上照了照,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周围的石壁像是由特殊材质构成,上面有一道一道的仿佛是刀刻出来的痕迹,非常的整齐。只是非常湿,仿佛是被水浸泡着。乔以桐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摸摸看,触感不是坚硬的,反而非常绵软,就像是抚摸着什么动物的皮肤一样……乔以桐努力忽略这种怪异感,但是还是恶寒得一阵发毛。这时墙壁忽然缠颤抖了起来,千万条细长的条状物体动了起来,有些顺着乔以桐的手爬到了他的手臂上,其他的则不停抖动起来,落下来无数粘液——原来这墙壁竟是由无数细长的灰色肉虫子构成的!简直渗人!   乔以桐眉头立即皱了起来,见那些虫子还在往他身上爬,天生怕虫子的他只觉得无法忍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一把火烧了过去。一片火光之中,虫子翻滚着从他身上掉了下去。然而更多的虫子潮水般地涌了上来,乔以桐立即用灵力将它们隔绝在外。   蛋生见状高鸣一声,嘴里也喷出一团火来,落到墙壁上,令人惊讶的是,不像乔以桐之前那团火,很快就灭了,这火居越烧越烈。无数肉虫翻滚着掉了下来,火焰很快将它们燃烧成灰烬。火势越来越大,最后前后连成一片,足足蔓延了十几米,火光充斥了整个隧道,将这段路上所有的虫子全部烧了个干净。   乔以桐顶着灵力罩,走在火焰之中,却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灼烧的痛苦,便知这一切都是蛋生的功劳,于是夸奖道:“蛋生,你的火焰越来越厉害了。”   蛋生“啾”了一声,还在乔以桐肩头蹦了两下。   乔以桐感叹道:“没想到乔光屹竟然会在洞府里弄这么恶心的东西。”   风云渡有传闻,落叶峰之所以有那么多落叶,一个原因就是山中有一种侵害树木的虫子,害的树木的叶子总是容易脱落。乔以桐以前曾经多次来到山中,却没有发现,还以为不过是个虚假的传闻,现在却相信了。   “原来这些虫子都在这里。”乔以桐道。蛋生不知有没有听懂,随便叫了两声。   越走越往下,四周的环境也越来越冷。乔以桐怀疑他是不是已经走到了落叶的山体下层。渐渐地,口中呼出的气息在空中凝结成白色雾气,脚下有了些碎冰的痕迹。   乔以桐有些担忧:“这里面居然这么冷,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话音刚落,眼前的隧道慢慢变得开阔起来,出现了一团蓝白色的光晕。看来不远处就是出口了。乔以桐加快速度,数息后便已经身处于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幻境之中。   ——这里是一个冰晶筑造成的世界。冰雕的树木花草的掩映下,是一座漂浮在半空之中的小巧精致的冰楼。远远望去,直栏横槛,雕梁画栋,无一不精美繁复。不知道的人也许会以为自己无意间来到了蟾宫之中。   难道那小楼中,会住着那清冷绝美的月宫仙子吗?   早年听闻母亲早已因故离去,乔以桐本也不奢望能找到自己的生母,但是如今心头却不由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也许他的娘并没有离开,只是一直住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冰楼之中?   思及此处,乔以桐立刻来到冰楼之前,谨慎地敲了敲门。   凤栖梧二十三   门缓缓地开启了,里面果然有人吗!乔以桐惊喜之下,屏住呼吸向内看去,然而却什么人都没有发现。   怎么会?   “叽叽。”一个奇怪的声音从斜上方传来。乔以桐顺着声音看过去,见到一只冰做的小鸟,站在一株粉紫色的珊瑚上,正在向他点头问好。   蛋生瞧见它,有些好奇,过去啄了它一下,一下子把它半条腿啄碎掉了。   乔以桐:“……”   蛋生:“……”   冰鸟发出哀哀的鸣叫,用一只脚向远处跳去,企图远离这个伤害它的生物。乔以桐见这鸟不似活物,却偏偏像真鸟一般活动,应该是一只鸟的魂魄被抽了出来,放入了这冰鸟之中。   这种行为会害的这只鸟的魂魄永远被困起来而投不了胎,本质上和傀儡术相近,也算是一种比较阴毒的术法来了。   乔以桐不忍见冰鸟一直痛苦哀鸣,从乾坤囊中翻出一张符纸往它身上一贴,火光中冰鸟融化为一滩水,而它被囚禁的魂魄也得以进入轮回转世。   不再关注此处,往室内走去。这里陈设着桌椅,装饰满了花朵的秋千,一整块灵石做成的大床、各式冰雕摆设……造型大多精巧美丽,而且摆放错落有致,与冰楼和谐地融为一体,令人看了赏心悦目。   乔以桐心想到,这里一定是当年他爹和娘一起生活的地方了。   方才他绕着这栋小楼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地转了一圈,可是并没有见到其他活物,看来他娘果然已经离开这里了。此处平时应该只有乔光屹会偶尔来一下。   费了大力气到了这里,如果不到处观看一下,实在是亏大了。本着尽可能地寻找当年的蛛丝马迹的想法,乔以桐开始在冰楼中四处转动。   床头的是一个女子的梳妆,上面摆放着梳子,胭脂盒等物,乔以桐将雕花抽屉拉开,里面摆放着数根样式别致的发簪,上面镂空的花朵连花瓣上的脉络都能看清楚,工艺卓绝,令人惊叹。   看来母亲是个爱装扮的人,应该是个美人吧……乔以桐暗想,不过也是,自己的相貌应该是主要遗传自母亲。   屋内的小桌上,摆放着全套的细瓷茶具,茶碗扣在茶托中,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人动过了。嗯,看来母亲爱喝茶,但是乔光屹那个只知道修炼的家伙很显然不懂得什么叫品茶。乔以桐暗自腹诽老爹。   走到外面的美人靠上,这里安置这一副绣架,上面还绷着一副未完成的绣品,乔以桐凑过去细细看了。这幅刺绣并不能算的上好,针脚有些凌乱,绣的是梧桐叶,叶片绣的歪歪扭扭的,不像是梧桐,反而像是粗粗短短的手指,但是因为其流露出来的特殊意味,乔以桐却不禁生出些感动。修真之人基本不做凡间事务,母亲却愿意为自己刺绣,她当年,就是坐在这张椅子面前,为自己还没有出世的孩子亲手绣东西的吗?   乔以桐不忍再看,转而离开了回廊,来到了书房内。书房的四面墙壁上,都摆满了书,乔以桐细细看去,却都是一些静心凝神的道家修炼功法,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他直觉这里应该会有两人当年留下的一些自稿,但是遍寻不到,就开始按照常见的一些解机关方法瞎折腾。先是找椅子的扶手,再拿起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后来又一本本地抽出书,结果还是毫无动静。乔以桐一挥衣袖,干脆将整面墙壁的书全部抽了出来。   几百本书静静浮在空中,露出了后面的书橱,乔以桐敏锐地发现书橱后面的墙壁上有一些奇怪的线条,先前只拿出一两本书时,他只以为是墙壁本身的纹理,所以没有在意。现在看来其中大有玄机。   乔以桐将手贴在花纹上,往里面灌输灵力,花纹浮现出光芒来,而后连成一片,组成风云渡的门徽,乔以桐眼睛一亮,果然有戏。书橱向两边散开,墙壁则缩上去一截,露出里面一个小天地。   这里是一个开阔的地下世界,灵石发出光亮,映照在四面的矿石上,发出五颜六色的柔光,耳边有淙淙的水声,原来落叶峰下面居然有一条地下暗河。   一座小亭子临河而建,乔以桐来到亭子中,发现亭子中间设了一个聚灵阵法,这里的灵气程度居然是整个风云渡的数十倍之多,修炼起来应该事半功倍。   然而他并不对聚灵阵感兴趣,而是将注意力都放在了亭子边上的一本书册上。   这书边角都已经卷了起来,而且有些书页都掉了。很明显已经有了很多年头,而且经常被人翻看。   要找的东西看来就是它。   乔以桐深吸一口气,要打开时却有些紧张。他自嘲地摇了摇头,通过书页回到了已逝的时光。   这是乔光屹写的随笔,往往每则只有数言,但是连起来,却让乔以桐知道了很多不明白的事情。   乔光屹从前也是个风云渡重点培养的弟子,所过的生活与乔以桐并没有什么不同,乔以桐快速略过之前的一些琐事,到乔光屹的文字中开始频繁地出现一个女子时,才认真看了起来。   “……奉师命游历于世,抵达木族,本非我所愿。世事难料……”   游历大陆的乔光屹无意路过一个叫做木族的聚居地,没料到木族不允许外人进入,因此受到木族众人的攻击,乔光屹虽然实力高强,奈何木族也不弱,而且人数众多,乔光屹被打成重伤,扔出木族。   木族处于深山野岭,妖兽群居,乔光屹受了重伤没有自保之力,万一受到不明生物攻击,连性命都很难保住。正心生绝望之时,几乎耗尽生机的乔光屹却被一个女子救了。   那个女子姿容绝世,兼之心地善良,无意中发现乔光屹,不忍心看他死去,将他带到了隐蔽的地方安置起来,而后日日为他治疗。   在女子无微不至的照顾下,乔光屹不禁对她心生爱慕之情,想要问明她的来历,娶她为道侣。岂料女子却连姓名都不肯告诉他。乔光屹本以为女子并不爱自己,黯然神伤。哪知他伤势见好,不日就要到分别之日,女子分明眉目含情,似有不舍之意。   乔光屹疑窦丛生,不明白为何她明明也心悦自己,却不给两人一点发展的机会,于是给在女子身后,想要探明她的身份。但女子似乎有一种秘术,他总是跟丢。数次失败,乔光屹心生一计,装作伤好了离开,但是却暗暗藏身在她身边。   他提出离开的要求时,女子并未露出什么表情,只是微笑向他祝好。然而见他真的走了以后,女子却独自伤心哭泣起来。乔光屹虽然心痛,但是却按捺住自几冲出去安慰她的愿望,等待她回到自己家。想要到那时再出现,光明正大向她提亲。   女子果然止住泪水,像往常一样回去。跟在后面的乔光屹震惊地发现,她竟然走入了木族!   虽然木族已经明令禁止他进入,被人发现的话将会大祸临头,但是为了心爱之人,乔光屹毅然不顾自身安危,潜入木族,默默守护在女子身边。   女子的身份终于揭晓,是木族这一代圣女芷姬,之前就知道女子气度不凡,却没料到她身份竟然如此高贵。   乔光屹已然明白,自己与芷姬有缘无份,绝不可能在一起。   然而,不知为何,明明理智上已经做出了决定,但是他却一拖再拖,迟迟没有离开。   一日,乔光屹不小心被芷姬的婢女发现,泄露了行踪。婢女本来要通知族长处理他这个外族人。但是却被芷姬拦下了。   芷姬着实吃了一惊,虽然也对乔光屹的行为感到惊讶,可责备他了以后,终究不忍心杆塔离开。从次,两人的恋情就隐秘地发展起来。   然而,情爱虽浓,却注定不能长久,芷姬从小就与他人订了婚约。   婚期将近,乔光屹提出要带芷姬走。芷姬在族人与乔光屹之间犹豫再三,终于在成婚前夕与乔光屹一起来到风云渡,两人成婚,剩下了乔以桐。   故事到这里,似乎已经得到了一个圆满的结局。然而,接下去乔光屹的叙述却让乔以桐怒火渐生。   乔光屹一次外出时,正巧凡间两国大战,一时间死伤遍野。他作为修真之人,心有不忍,便停留了几天,引渡亡魂。在此期间,于乱军中救了一个亡国公主的性命。   公主年幼,对救自己性命的仙长很是依赖。乔光屹本来只想等她状态稍有好转时就离去,后来却发现自己照顾公主竟然成了一种习惯,难以离开了。   历史似乎在此刻重演,芷姬爱上了被自己救下的乔光屹。而乔光屹也爱上了这个孤苦无依的亡国公主。他开始怀疑自己对芷姬的感情,究竟是对她救命之恩的感激还是真正的爱情。   公主是凡人,寿命不过短短一世,七八十年而已,对于修真者来说短暂得仿佛白驹过隙,乔光屹却想陪着她走完这一生。然而,即使乔光屹对公主的喜爱越来越深,但是却不能对不起为了他抛下一切的芷姬,何况芷姬还曾经救了他的性命,并为他诞下一子。   乔光屹虽然尽量遮掩公主的存在,但是也许女子对于爱情天生敏感,芷姬已经察觉到道侣并不再爱他。芷姬本就背井离乡心情苦闷,再加上孩子刚刚出世,道侣却另有新欢,备受打击之下,修炼时产生了心魔,导致自己修为受损,自此一病不起……   乔以桐看着这些字,眼前浮现起芷姬在病床前的愁容,内心生出一股强烈的不甘和愤怒。乔光屹一向不喜他,本以为他只是天生冷漠,一心向道,却不知他少时竟然如此多情!他这样的做法,将母亲置于何地?   怪不得自己从小只有父亲没有母亲,原来母亲竟是被他生生害死的!   凭什么?他为何能做出这样的事?乔以桐的双手紧紧握起,父亲往日对自己的种种严厉苛责一时间都浮上了心头,之前他打自己那一掌,也许还没有好透,不然为什么现在胸口疼了起来?   如果……如果乔光屹现在出现在这里的话,乔以桐怀疑自己能不能忍住心中的痛苦和愤怒,再与乔光屹继续玩那孝子严父的无聊剧码。   感受到乔以桐微微颤抖的身躯,蛋生知道他此刻一定非常激动,在他耳边“啾啾”加叫了两声,还不停蹭他的脸颊,用自己小小的身躯安慰他。   乔以桐摸了摸蛋生,似乎冷静了一些。毕竟是未经允许偷偷进来的,心中再有不甘,也要以后再与乔光屹理论。乔以桐神情冷漠,将书又放回原地,整理好自己的起伏的思绪,准备顺着原路离开。   肖秦还在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在外面等他,不能让他陷入险境。   乔以桐转身,乔光屹平静却隐含着怒意的脸赫然出现在眼前。   凤栖梧二十四   乔以桐冷不丁见到乔光屹的脸,被吓了一跳,随即明白了自己闯入洞府的行为已经被发现。他反而定下了心,一句话不说,只是看着父亲,端看他准备怎么处置自己。   乔以桐脸上的神情,让乔光屹明白,他已经看到了自己记下的东西。只是不知,他究竟看到了多少?   “私闯禁府,该当何罪?”乔光屹道。   乔以桐漠然道:“废三级修为,贬为次一级弟子,拘禁三月。”   乔光屹道:“你知道就好,念在你初犯,第一条就不用了,其余两条,自己去受罚。”   言毕就要离开。   乔以桐在他背后突然出声道:“为何有人擅自闯入别族人领地,就没有受到惩罚呢?”   “什么?”   乔以桐故意施施然叹道:“没什么,我就是感叹一下,怎么同样犯了错,我就没那么好运气,没有遇到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子,愿意出来帮我善后呢。”   乔光屹目光蓦然森严起来:“这不是你该管的。”   乔以桐:“哦,都是姓乔的,夫君不管妻子,儿子也就不能管娘亲了对吧。”   乔光屹似乎忍了忍,之后并未理会乔以桐的挖苦,继续向里面走去。   乔以桐被一个人落在原地,看着自己亲爹的背影越来越远,就像小时候无数次自己跟在他背后,却被甩开给以玄师兄一样,乔光屹对他还是这么一副漠不关心,置身事外的态度。难道今日这件事还不比他的修炼重要吗?究竟是他厌恶自己和娘亲,不愿意与他们沾上一点边,还是他乔光屹就是没有良心?   乔以桐低下头,平日总是带笑的脸埋在阴影中,胸腔起伏,呼吸之声越来越粗。   蛋生察觉了些许不妙,不安地抖动了几下翅膀。   “乔光屹!你说清楚!”乔以桐蓦然爆发,“你给我一个解释……关于我母亲的事,我要一个解释……”   他喊完这句话,还没有等到乔光屹反应,自己眼圈却先红了:“你不能……这么不清不楚,她也不能去的悄无声息……”   乔光屹停住了,却没有转身。不带感情的声音顺着空气传来,似乎被风沾染上了一丝冰凉的气息:“没什么好解释的,我曾经对不起她,就是这样。”   乔以桐哪里料到他竟然这样敷衍,似乎连一句借口都懒得找,也丝毫没有安慰自己的意思。   也对,承认自己薄情不是比负起责任要轻松得多吗?天下人都是这样。   “母亲的坟墓在哪里,十几年来,我竟从未祭拜一次。”   乔光屹有些奇怪道:“芷姬并未去世,只是离开了。”   “什么?”乔以桐生出些希望和惊喜,“你是说,母亲虽然得了重病,但是没有死?那她现在在哪里,回木族了吗?”   “她已经被逐出木族,木族不可能再收留她。”乔光屹道。   “那她能去哪里呢?她当年还生着病……你这么多年没有去找她吗?”乔以桐焦急问道。   乔光屹眼神闪烁:“她不愿再回风云渡。”   “好好好,”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乔以桐气极反笑,“曾经有一个女子,为了一个人被族中除名,不能回家乡,这个人本就想要甩掉她,心安理得不来寻找,她自己自然也不能厚着脸皮再回风云渡。看来这个女子,真是天下最傻的人,不然怎么看上了这么个人渣,竟然害的她在外漂泊几十年,没有一个容身之处?”   乔以桐怫然变色,厉声道:“你胡说什么?!”   “我说的不对吗?”乔以桐梗着脖子问道,“我不过感叹一个女子的可悲,难道不是启华道尊自己心虚,非要把人渣之名套到自己头上?”   “给我滚出去!”   “我偏不!你不敢面对现实,那就让我来问你,这些年你良心有愧吗,你捡来的这条命用的舒不舒服?睡觉的时候,会不会想起来救你的人也许正风餐露宿无家可回?还有……”乔以桐冷笑一声,“和公主在一起这些年有没有浓情蜜意你侬我侬?一个活了千年的老道尊,却滥情地爱上了凡间的十几岁女孩,焉知她不是迫于威势不得不依附于你?一个贵为公主,却不知廉耻地与有妇之夫有牵扯,恐怕没有哪家正经皇室教这些下三滥的东西吧,真是好一对璧人!”   乔光屹听这些话灌入耳朵,气的浑身发抖,待到听到他越说越难听,竟然说到了公主头上,再也忍受不住,瞬间来到乔以桐面前,伸出手就要打死这个逆子——   乔以桐浑然不惧:“怎么,被人戳中了痛处,准备杀人灭口了?”   他说这话时,两只眼睛直直钉在乔光屹身上,视线像刀子一样深深刺了进去。这双眼睛,乔光屹也曾经在另一个人身上看到过,这样熟悉的目光几乎要戳破他的外壳,逼迫他将最不堪的一面露出来。   “也对,就算没有了我,指不定你和公主还有不知道多少个孩子,毕竟老当益壮,不怕没了后代。”乔以桐愤怒到一定境界,明知此时不该刺激乔光屹,却还是忍不住火上浇油。不为母亲出了这些年的恶气,他真的难以忍受。   “孽障!”乔光屹怒吼,带着掌风的凌厉一掌就要当头落下!   乔以桐闭上了眼睛,心下却凉了,竟然也不再抵抗。   乔光屹没有料到他只是站在那里让他打,完全没有防御的意思,吃了一惊,想要收手已经来不及了。这时一个火红的东西突然将乔以桐撞向一边,自己用身躯抗住了饱含威力的一掌,没有让乔以桐被余波伤到一分一毫。   乔以桐猝不及防被人推开,狠狠摔到地上,想到什么猛地提起了心脏,转头就看见包裹着一团火焰的蛋生被狠狠击中,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落下。   乔以桐飞扑过去抱住蛋生,见它气息奄奄,俨然已经很难再活下去了。   “蛋生!蛋生!”乔以桐惊惶地呼唤着它的名字,内心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慌,“你没有事吧,你不要离开我!”   乔光屹见那鸟帮乔以桐挡住了自己的攻击,放下心来,准备离开这个地方,免得自己又忍不住对儿子下手。   乔以桐怒吼一声,将蛋生放在了原地,竟然冲了上来,祭出飞剑,凌空刺来!   “你为什么杀它!”   乔光屹想不到乔以桐竟然对自己动手,又惊又怒,出手格挡:“不过是一只灵禽,你发什么疯!”   “我恨你!”乔以桐不管不顾,即使知道自己不可能打得过乔光屹,还是揉身攻上来。   乔光屹因为自己之前差点打死儿子,出招颇有几分顾忌,可是见乔以桐招招凌厉,加上自己余怒未消,正需要发泄,也动了真格,要好好给乔以桐一个教训。   两人攻势相击,乔以桐远远不敌,完全处于下风,接连受伤。   正当乔以桐心内不甘之时,却听到一个声音道:“道尊请三思!”随后一个人也上来帮自己抵御乔光屹,竟然是本该守在外面的肖秦。   “你根本毫无抵抗他的能力,快离开!”乔以桐危急之中抽空道。   肖秦苦笑道:“我何尝不知道,只是我看到镜子里,你快被打死了。”   乔以桐暗叹给他镜子反而坏事,不想连累他,只是道:“我不要你帮忙!”   然而乔光屹却不理会他们俩究竟什么关系,见乔以桐有人助阵,更加是怒上心头。   乔以桐知道自己不能近身乔光屹,干脆放开飞剑,只靠灵识御剑,飞剑分成数道虚影向乔光屹冲去。闪转腾挪间,乔以桐终究不是乔光屹的对手,飞剑虚影立即被识破,本体却被乔光屹夺走。乔以桐自己也被一掌打在肩头上,跌落在地。乔以桐吐出一口血,脸上也多了几道血痕。   肖秦情急之下上前护住乔以桐,却背后一凉,乔以桐那把飞剑穿胸而过,在自己眼前溅起一簇血花。   刹那间似乎时间都变慢了。   乔以桐倏然一惊,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剑,剑柄正握在乔光屹手上。此刻乔光屹的脸上沾上了肖秦的血,看起来像是个十恶不赦的魔修。   肖秦站立不住,倒在乔以桐身上,乔以桐连忙扶住他。肖秦的血喷涌出来,流到了乔以桐的白衣上,将他的衣襟染的通红。   肖秦见了,伸出手摸上去,笑道:“真对不住,我又把你的衣服弄脏了。我记得你以前说……你的,衣服……应该不怕脏吧……”   声音越到后来越低微,渐不可闻。   乔以桐完全回不过神来,怔怔盯着肖秦血色的胸口,还有不听自己命令的那把飞剑,讷讷无言。   肖秦胸口剧痛,眼前渐渐模糊成一片,视线中只有乔以桐眉心的朱砂越发红艳,恍惚间思绪飘到了很久以前,那时候他还很讨厌乔以桐,以至见了他哪里都不喜欢,见他长个眉心痣就嘲笑他像个女子。后来不知何时,目光却总是专注在乔以桐身上,再也移不开来,常看的也是这眉心痣。   肖秦苦笑一声,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摸上乔以桐的眉间,喃喃道:“真好看……要活下去……”   只可惜,自己好不容易与他化干戈玉玉帛,却不能陪他一起活下去了……   纷繁的思绪渐渐放空,而后,消逝……最后一刻,似乎有一滴温热的水落在他的脸上。   凤栖梧二十五   乔以桐泪水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混合着脸上肖秦和自己的血液,看上去像是哭出了血泪。蛋生躺在一旁,气息微弱,见到他受了伤,而且这样难过,翅膀动了动,仿佛在拼尽全力要挪动到他身边。   乔以桐双膝跪地,将蛋生小小的身躯捧在手掌心,低下了头,身躯止不住颤抖。   他用自己的修为温养蛋生,自从蛋生破壳而出的那一刻,他就把它当做是自己的家人,从来没有想过分开的可能。可是如今,蛋生要离他而去,好友肖秦也为了帮助自己而丧命剑下……   为何偏偏是这把剑?   乔以桐看向自己的飞剑,目光非常复杂,有愤怒、有责备、有失望……飞剑感应到主人的心绪,剑身颤动两下,似乎在懊悔为什么自己被别人控制了,还违背主人的意愿杀了主人的好友。   洞外一阵响动传来,是以玄收到乔光屹的命令来处理事情。   以玄带着手下,匆忙进来时,见到跪在地上一身是伤的乔以桐,慌忙走过去道:“师弟,你可还好?”   乔以桐听到这话,缓缓回过头来看了以玄一样,这含着泪光的一眼成功让以玄的脚钉在了原地,再也不敢上前一步。   看见乔以桐身边肖秦的尸体,还有他手上那只平时宝贝的不得了的鸟儿,以玄明白,这次闹大了,恐怕不能善了。但是无论如何,最紧要的还是从盛怒的师尊手下成功保住师弟再说。   所幸乔光屹似乎不准备继续动手惩罚自己这个逆子,吩咐以玄道:“把他带走,锁起来。”   以玄唯唯称是,并不让手下去拉乔以桐,而是自己试探性地走过去,想要搀扶起乔以桐。   一步,两步,三步……洞中寂静极了,甚至能听到以玄的鞋子和地面摩擦的声音。   “……别过来。”乔以桐开口了,双眼通红,声音十分沙哑。   以玄顿住了,站在原地,捏着自己的袖口,十分踌躇。   “哼!”乔光屹冷哼一声,“你这个师兄是怎么当的,怪不得师弟被你管教成这样!”   以玄一惊抬起头来,他并不想逼迫师弟,但是师命难为,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一边道:“师弟,有什么事,我们先回去再说……”   就这样又向前走了几步,已经十分接近乔以桐了,他跪在原地,背挺的非常直,像是利剑一般,只是微微颤抖。   “霍”地一下,乔以桐猛地站起身来,怀抱着蛋生,站在肖秦的尸身面前,面对着以玄厉声道:“我说了别过来!”   以玄从未被师弟如此粗暴对待过,他眼中的乔以桐,一向冷静优雅,颇有人间世家公子王孙贵族的清雅风范,何尝像现在这样狼狈过?一愣之下,却被激起些许管束之心来,非要乔以桐听他这个师兄的话跟他回去。   乔以桐见状拿出墨云扇挡在自己身前,以示警告。乔以桐于修道一事上天纵奇才,真比试起来,即使他现在受了伤,以玄也并不一定能敌得过他。   乔光屹见状道:“还想抵抗?不如连着武器一起收了吧。”说着纵身飞来,就要像夺走飞剑一样夺走墨云扇。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原本躺在乔以桐手上的蛋生周身突然迸射出一道火焰,温度奇高,不似凡间所有,倒像是仙火,明亮到了几乎刺眼的地步,简直就像是燃尽了最后的生命——蛋生拼劲全力挣扎着起身,扑向了乔光屹。   乔光屹猝不及防,不能抵御,只来的及将周身力量聚集于一处,向前方攻去,企图以力打力,化解攻击。   两道力量相撞,发出“轰!”的巨大爆炸之声,冲击形成的气流将四周的人全部扫荡到一边,实力低微的直接就重伤身亡,乔光屹直面这冲击,也受了伤。而那火焰虽然也烧到了乔以桐身上,但是却没有半分灼烧感,蛋生的火焰,从来不会伤到乔以桐。   爆炸使得山体露出了一个巨大的洞,顺着洞向外看去,这里的地下暗河通往外界,从里面看不过是一条小细流,到了外面却奔腾汹涌,水波壮阔。乔以桐正在思考如何趁着混乱脱身之际,一道轻柔的力量包裹了他,而后温柔托起他,乔以桐连忙抱起肖秦的尸体,将他放在河水之中。火光中,乔以桐看见了一只金红的美丽鸟儿,似乎是个朦胧的凤凰的形状……   以玄见到这个场景,生怕乔以桐就这样一走了之,不顾余波未尽,想冲到乔以桐身边将他拉回来,可惜一块巨石掉了下来砸在面前,待他好不容易绕过巨石,乔以桐已经顺着水波流下,一瞬间只能看见小小的人影。   水流极快,乔以桐水性并不十分好,只是靠着修为才能平安无事。好在这么快的水有望摆脱风云渡,乔以桐拉住了肖秦,尽量让他靠近自己身边。漂了一段时间,似乎到了一个险段,河水波涛汹涌,河道巨石嶙峋,激起阵阵雪白的水花。乔以桐不得不分神将沿途避开沿途的陷进,好几次险险撞到巨石上,有时实在避不开,就只好将巨石击碎,反而将身上到处擦出了伤口。   渐渐的,乔以桐觉察出些许不妙来,普通的河水并不会让他陷入如此困难的境地,这河水显然不对劲,水中似乎蕴含灵气,修真者的一些术法在这河水中被抑制了。   乔以桐想这河水是不是和风云渡的灵脉有关,很可能有人在河水中加了阵法用来封存灵气,现在却使得他自身的灵气也被封了。   正思考间,突然身边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引力,不远处就是一个巨大的漩涡,乔以桐措手不及,手没有拉住,肖秦的尸体立刻脱开,瞬间被卷入漆黑的漩涡中。乔以桐奋力挣扎,才勉强脱身,顷刻间又被河水冲出数里之远,再回头时,肖秦的身影早已了无踪迹。不多时,乔以桐一身湿淋淋地趴在水中一块凸出的大石块上,耳边听到水流的轰鸣声,想到今日所见所闻,以及逝去的蛋生和肖秦,怔怔地看着怒吼的波涛。   一夕之间亲情友情俱失,他再也不愿面对父亲乔光屹,风云渡也不能回去了,算是流落在外无家可归。乔以桐就算再坚强,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何况从小受宠长大,性格骄纵的很,从没有吃过这样天大的苦头,受到这样巨大的打击,眼泪不觉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然而外物不会为他的感情所动,冰冷刺骨的水毫不留情地拍打在他的脸上和身上,一时间悲从心来,将脸埋在手臂内,只觉得天地广大,宇宙浩淼,他在其中渺小得仿佛草芥浮萍,没有人在意他的悲喜。   暗自神伤了数个时辰,河水凉意泛上来,寒气针砭入骨,竟是连他这个修真之人都无法抵挡,乔以桐收了收情绪,从河水中趟出,来到岸边。   这里是一个荒僻无人烟的小山坡,越过小山坡,是一个废弃的村落,并没有一一户人家,只有些断壁残垣,泥土和稻草堆砌的土墙上面长满了野草,看上去像是下一刻就会坍塌下来,在夕阳下显得无限惨淡。   四野无人,只有稀稀拉拉的虫鸣之声,听了更让人心生悲戚。乔以桐用术法清理了一下的衣物。他这衣服本来不沾凡尘,但是之前打斗时衣服上的阵法被破坏掉了,失去了效力,在加上在水中浸了好几个时辰,也显得破破烂烂。露野之地并无处可睡,乔以桐也并不打算休息睡觉,只是坐在遗留下来的茅草堆上,呆呆地看着天空中刚刚升起的月亮。听到夜鸦的叫声,就想到那只火红的斑鸠,看见手臂上的伤痕,又想到好友胸前的伤口。   思绪正朦胧间,远方忽然传来一阵人声,伴随着车马行动间发出的喧闹,乔以桐眼神一凛,想到自己的容貌,总会引来许多不必要的纠纷,干脆扯下衣服上的一块布,将自己的脸包裹了起来。而后躲在墙后,看看所来究竟是何人。   凤栖梧二十六   那人声越来越近,很快面前出现了一堆模糊的影子,手上拿着火把,待到他们来了,才发现是凡人的一队商队。   大陆广袤,不同领域所产特产不同,因此常有行商多地往返倒卖货物。这些人估计是没找到投宿的地方,又仗着人多,才勉强在荒郊野外将就一晚。   陆一帆指点着所带领的脚夫和商贩安营扎寨,而后拒绝了童仆递过来的汤水,自己看着火堆出神。他是明京城最大的酒楼听风楼主人的独子,明京城坐落在修仙大宗风云渡脚下,因此受益,十分繁华。他陆家也算是明京城前十的富人了,按理说他应该从小锦衣玉食得长大,现在出来带商队的苦却是他自己要求吃的。   一年前在酒楼偶遇一少年公子,风华神采令他一见倾心,多番打听才知道少年原来是风云渡长老的弟子。为了追寻他的脚步,他愿意放弃凡间的富贵身份,去寻仙问道,奈何自身资质愚钝,毫无修行天赋。所梦想的瞬间化为泡影。一气之下,陆一帆干脆带着一些资金离家,走南闯北起来,誓要干出自己的一翻事业。   然而忘情岂是容易的事,每到夜深人静之时,总会想起当年的惊鸿一瞥。自己坐于窗边,笑看窗外闲云野鹤,不期然一个白衣少年的身影闯入眼帘,那人站在一只小舟上,带着一抹漫不经心的微笑,闲闲背手看着沿河的风景。像是感觉到他探究的视线一样,微微抬起头,那一双灿如星辰的眸子就这样撞进他的心里。   小舟无人划桨,自动破开水面,凌波而行。那人忽的飞上空中来,像一片树叶般翩然落在他对面的屋檐角上,吓了他好一大跳,怕他跌下来。微风将他的发丝吹拂到他脸上,少年却浑然不顾,而是挑眉道:“你是何人?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他讷讷道:“你……仙术很好。”   少年“哧”地轻笑,从屋檐上跳到他的雅间:“我这是轻功。”   他还待要说些什么,少年已然推门出去了,来到了一间常年被人包下的雅间。父亲曾说,那是贵人的房间,动不得,可是他却从没见雅间有人用过,原来所谓的贵人就是这少年。   摇了摇头,将回忆了无数遍的画面从脑海中抹去,陆一帆站了起来,准备到外面去透透风。   刚过一个拐角,冷不丁前面探出一个白色的人影来,陆一帆顺手拿出剑喝道:“你是何人?”   乔以桐眯了眯眼睛,突然发现眼前这个人自己好像有点印象。这不是……听风楼酒楼陆老板的儿子吗?   陆一帆见这人半天不说话,不由皱眉道:“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话一说出口,忽然与多年前的印象重叠,陆一帆自己先愣住了,随即露出一抹苦笑。   乔以桐内心思忖,自己自从来到风云渡,就并无普通凡人的生存经验,不如和商队同行一路,跟着他们学一学,再者现下风云渡一定派出许多人来搜捕自己。和行商之人混在一起也有利于隐匿行迹,因此放软了声音道:“公子大量,小人本是个乞儿,今日乞讨时却被富人大老爷打了一顿,小人心里不服,气的跑到这荒山里来,结果一时不甚却迷路了……”   乔以桐演技还可以,但是前提是他状态正常。此时他刚刚遭逢巨变,心神不稳,神情恍惚,这乞丐装的实在是不像。不说这话还好,一说陆一帆反而更加心疑,正想斥责他。陡然看见月光下这个可疑人的清凌凌的眼睛,似乎刚刚哭过,眼边还泛着红晕,像极了那人的眼睛,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想这少年独自一人在野外也不容易,不如暂时收留他。   “少爷,这人什么来历,很可疑。”身边一个商贩过来,警惕地看着乔以桐,“你有什么目的?”   乔以桐还未说话,陆一帆已经道:“你……你先和我过来吧。”说罢伸出手,递到乔以桐面前。   乔以桐犹豫了一下,将手放上去,他自以为伪装一个天真可怜又无助的小乞丐已经很成功了,却不知在其他人眼里他浑身是破绽。   其他人还待再劝,但是看陆一帆冲他们摆摆手,神色坚决,也就忧心忡忡地坐到一旁去了。   篝火边,陆一帆将一个羊肉烧饼递给少年,而后温声问道:“小兄弟,你脸上是怎么回事?”他看了看乔以桐脸上裹的白布。   乔以桐有些犹豫地接过了烧饼,却并没有吃,只是道:“前些日子受伤,跌坏了脸。露出来怕吓到人。”   他这番话倒也不是完全说谎,只是旁人反而更加生疑了。陆一帆打定主意先暂且相信他,于是更添了些怜惜道:“我们总不会嫌弃你……怎么不吃,不合胃口?”   “少爷,他不想吃就算了,何必理他?”一个张着络腮胡子的中年人咬了一口饼,斜眼说道。   乔以桐本已经到了不需要吃凡间食物来充饥的境界,平时吃些冰酪什么的也不过是图个新鲜,今日带着面巾也不方便吃东西。但见众人的反应,只好将面巾撩上去,咬了几口饼。   安寝之时,陆一帆见他没地方睡,问他要不要到他的帐篷里。乔以桐不惯和旁人睡,于是只找借口推开。陆一帆找人给他搭了个一顶小帐篷。虽然陆一帆对他处处照料,但乔以桐没有在这些小恩小惠上纠结,只是打算在离开之时报答一下他们对自己暂时的收容。   风云渡脚下。   黑衣青年苍羽和赭衣青年白翎正守在山下,等待乔以桐撞上门来,好救出主上的分魂。突然,风云渡身处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炸声,接着熊熊火焰燃起,火光照亮了风云渡的半片天空。   “这是凤火!主上怎么了?”白翎忧心忡忡道。   两人互看一眼,正焦急之时,一只半透明的纸鹤飞来,落在苍羽手心。苍羽将耳朵靠近纸鹤,凝神细听了一会儿,惊喜道:“主上醒了!”   “什么!真的!”白翎一下子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不住道,“这么多年了,那我们也不用守在这里了,快回去吧。快回去快回去。”   苍羽笑道:“那是自然,收拾一下东西即刻动身。”   不日,两人已抵达凤族天羽之境。远远望去,空中出现了一条条错落有致的大道小径,在这些空中出现的依托上,是一座座宫殿居室,它们有的早已超出了“路”的大小,险险悬在半空中,却不下落,看起来倒像是浮宫一般。   如果能再后退数百里,才能发现,这些半空中的“道路”竟然是树的枝桠,凤族的整个天羽之境竟然都是建立在一棵大树的树冠上的!这大树上达天,下抵地,令人一望之下就心生敬畏,感叹造物主的雄奇。   苍羽和白翎两人径直来到大树东方,那里是凤主所居的“建木宫”,也是天羽之境四大宫殿中的主宫殿。   经过通报,两人得到允许后进入内殿,层层叠叠的轻纱帷幕后面,似乎躺着一个人影。那人背对着他们,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他一头如墨的黑发,其中还带有丝丝缕缕的金色,看起来炫目又耀眼。   苍羽跪下道:“主上。”   那人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力,好似累极不愿说话。   苍羽正疑心他主上身体还未恢复,就看见主上一只手撑着身体,慢慢从榻上坐了起来。   “我多年沉睡不知世事,你们先说一下你管辖范围内的事吧。”临风淡淡道。   “是。”苍羽应下,他身为苍鹰,是凡鸟中的王者,主管人间诸多领域。这些年来主上不在,凤族大乱,虽然他极力维持所辖领域秩序,但是由于敌对势力的破坏,还是收到了诸多侵扰,也丧失了一部分管辖权。   临风只是安静地听着,并未露出任何不悦的神色。苍羽说完之后就退下了,料想主上现下回来,肯定已经听不少人汇报过情况了。果然,之后临风又宣见了青鸟,毕方,比翼鸟、重明鸟等下属,向他们了解了鸟界大致的情况。   等到基本上所有鸟类都汇报完成之后,临风示意重明鸟修未和苍羽留下。   凤栖梧二十七   临风问道:“现下孔雀状况如何?”   重明鸟应曜道:“雀贼包藏祸心已久,自您……后,就勾结鸟界怀有不轨之心的徒众,侵夺土地,危害人间。之前我等不曾对他有所防备,被打的措手不及,因此失去了很多疆土。而今我等已经渐渐控制住了局势,打了不少胜仗。如今主上又回来了,自然叫他自尝恶果。雀贼纵容属下危害人间,迟早会遭到报应。”   临风点点头,思考了一会道:“做的很好。既然缪青急于开拓疆土,就偏偏不叫他如愿以偿。在中土多加人手,困住缪青的中坚力量,我有的是时间陪他慢慢磨,但他却耗不起。”   应耀领命。   临风扶手踱了两步,又对毕方鸟道:“云炎,凤族之事,还要劳烦你代为处理一些时日。”   苍羽和比翼鸟夫妇大惊道:“这是为何?主上还要离开吗?”   毕方鸟云炎神色淡淡,声音也不起波澜:“主上还要下界吗。”他这虽是问句,但口吻仿佛已经确定。   青鸟于医道上颇为精通,皱眉道:“可是主上魂魄并未完全融合,这样下界的话,不仅自己身体受损,且下界后能力也会受到限制。”   临风却道:“事有紧急,不得不如此。”他不放心他的人类。   青鸟和其他人还要再劝,却被临风一个手势给制止了。只好低下头不发声,但是内心究竟是否赞同却不得而知。无论如何,临风身为凤主,他的命令是所有鸟类都必须要遵从的。   临风见状道:“准备下界事宜。”立时有随侍人员将他的话传达出去。   对于遥远的凤族发生的事情,还处在人间一个偏僻小角落的乔以桐全然不知。他与商队居住在一起,沿途生活了赶了两三天路,也路过不少城镇,几乎在每个镇都发现了暗中追捕他的风云渡弟子。好在乔以桐和凡人混在一起,一时难以被人察觉。   陆一帆一家受风云渡庇护,才得以在明京城拥有一席之地,再加上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正是风云渡弟子,因此每次遇到风云渡之人,陆一帆都会好生款待一番,给予丰厚的资助,顺便探听那人近况。这次从风云渡弟子口中得知乔以桐不慎遇袭,现下被带到风云渡外生死不明的消息,心中好一阵突突乱跳,半晌才强颜欢笑着将那弟子送走了。此后沿途却一直心神不宁。   乔以桐虽然有意避开风云渡弟子,但他神识放开,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待听到那蹩脚的借口时,忍不住笑道这一定是以玄为了保住师尊的颜面才放出的假话,只是不知有多少人会信?   “陆兄,想什么呢?”乔以桐走过去,将一个刚买的玫瑰酥饼递给陆一帆。陆一帆一愣,谢过吃了起来。之前乔以桐直呼陆一帆其名,旁人见他不叫陆一帆“少爷”“少主”,便责怪他不懂礼貌,陆一帆倒不是十分在意,还让他叫他“大哥”,说这样更亲切些。可这身份不明的人却只愿意叫他“陆兄”。   “小佟,你病好些了吗?”陆一帆关切道。   乔以桐不肯透露自己姓名,只取自己名字最后一个桐字为姓,说自己姓佟。这几天陆一帆招待风云渡弟子时,未免麻烦,都说自己生病了要独自休息,并不与风云渡之人接触,是以陆一帆有此一问。   “好多了,本就是晚上受凉了才有的小风寒。”乔以桐道。   陆一帆道:“之前早就与你说可以到我帐中休息,我的帐篷最暖和,你又并不是不清楚。”   乔以桐笑笑不说话。陆一帆看着他弯弯的明亮眼睛,神思恍惚。越与这姓佟的少年相处,就越觉得他身形,气质和乔以桐相像。结合风云渡弟子带来的消息,是不是可以大胆猜测,眼前这个少年就是乔以桐?可是,乔以桐一向清雅高傲,对待陌生人往往神色淡淡,甚至不加理会,似乎还有一些洁癖……可是眼前这个人衣服有些破损脏污,人也挺好相处,他真的会是乔以桐吗?   乔以桐哪里知道他的心思,也自然不会特意揣测他的心思。自己去窗前去看风景了。   当他横坐在窗台上,手肘随意搭在自己的膝盖上,背斜斜倚靠在窗户边框上时,身形一下子与陆一帆脑海中站在飞檐翘角上的少年重合,使陆一帆的心突然间快得像是要跳出胸口,几次想上前去询问,到最后却生生忍住了。   几日后,一行人正在栈道上行走,他们已经来到了冲南府,有名的崇山峻岭汇聚之地。山上生长着很多修真界所需灵药,但是由于地形问题,这里很难建造道路,采药或者买药的人只能从栈道上去。栈道一侧是嶙峋凸起的尖锐山石,另一侧是一望就令人心生恐惧的万丈深渊,脚下却只是薄薄窄窄的一层木板。大家走在上面,只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份。   乔以桐只消展开墨云扇,疏忽之间就能登临绝顶,但是现如今他扮演一个凡人,自然不能这样做,他也不甚在意,和大家一起爬栈道,途中还悄悄帮助一位差点摔下去的老者稳住身体。   正走着,忽然脚下的木板开始颤抖起来,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咚咚咚”声,在场众人都警惕起来,陆一帆做了个手势让大家做好准备。忽然之间大家都静了下来,除了身边人的呼吸声和山谷下吹上来的风声,只能听见那一阵阵的“咚咚”之声越来越近。正紧张间,又有一个年老的□□声传来,嘴里不清不楚骂骂咧咧的说着什么。这时众人才看清楚原来对面跑过来一个老道士,这咚咚声音就是他在栈道上面疾跑发出的。   道士没想到对面有人,来不及刹住脚就撞到打头的领路的汉子,那汉子嘴一张就要开骂,却被道士推到靠山壁的一边,急急忙忙道:“快跑啊!快跑!”   他这样疯癫,又有谁肯理他?那道士横冲直撞过来,人人自危,只怕被他不小心挤下悬崖,但道士只把人往栈道里面推,他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这么狭小的缝隙跑,竟然也全无问题。   乔以桐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这道士好生眼熟,不就是那天酒楼里和赭衣少年起争执的臭道士吗?怎么,今天又嘴贱被人追着打了?   老道士正跑着,忽然一只手横在他面前,抬眼看去,是一个蒙着脸的少年,正眼带戏谑的看着他。他试图推来挡道的手臂,却纹丝不动,再自此观察少年,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道:“是你小子啊。快让开路给道爷。”   “老人家眼神好得很,瞧出来我了。不过,”乔以桐摇了摇手指道,“你先回答为什么跑,再给你让路。 ”   老道士急道:“后面有鬼啊!还能为什么?”   “什么?”众行商听到,纷纷面露担忧焦急之色。   乔以桐皱眉道:“鬼?”大白天出现鬼?   老道士道:“再不跑,只怕我们能都要变成鬼咯!”说罢伸手去推开乔以桐。   仿佛是为了印证老道士的话似的,栈道后面的拐角处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承受了什么大的重量而不堪重负。随后,一群腐尸或爬或跑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啊啊啊啊啊!鬼啊,真的是鬼!”   有人大叫起来,慌不择路地转身而逃,结果反而撞到其他人身上,差点两个人都掉下深渊,好在被其他人扶住了。   有了这一出,大家不敢再在栈道上随意奔跑,只是看着越来越逼近的腐尸眼含畏惧。   乔以桐仔细看那些腐尸,见他们都穿着普通凡人的衣服,看来都是山上的山民,只是不知道现在为什么变成了没有神智的行尸走肉。   陆一帆虽然从未见到这样可怖的景象,但他身为领队必须负起责任,当下组织众人向后撤退。   结果大家还没有跑多久,就见那道士又“咚咚咚”跑了回来,一边喊着:“下面也有!”   众人听了,面露担忧之色,一时间卡在这半空之中,不上不下,竟无退路可走。   陆一帆并未迟疑多久,拔出剑来大声道:“既然这样,大家就杀出一条血路!”   “对,都是汉子!还怕死吗!”有人附和道。   “杀出去,娘们儿还在家里等着呢!”   众人虽然胆怯,但都强行鼓起勇气,抽出随身带的佩刀来。   陆一帆伸手将乔以桐拉到自己身后道:“小佟,你没有武器,站在我身后不要乱跑,我护着你。”   乔以桐看了看陆一帆拉着自己的手,垂下眼睛,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   很快栈道前后的腐尸就都逼近了,行商们胆子大一点的,举起刀向腐尸砍过去,只听“欻”的一声,腐尸肩膀就被削了下来,但那腐尸歪歪头,露出空洞的眼眶,毫无停顿地又向前扑去!   身边的人急忙手忙脚乱地砍了上去,待到一人将腐尸的头完全砍掉,腐尸才听了下来,倒在栈道上。   陆一帆见状道:“弱点是头!大家攻击头部!”   众人纷纷应下,但是腐尸数量极多,又没有疼痛,不知疲倦,如何抵挡得住?很快,就有一人被腐尸扑在地下,啃咬起来。   “啊啊啊啊!”那人惨叫起来。陆一帆一刀把腐尸砍翻,扶起那商人回到队伍,他大腿上的肉已经被撕扯掉一块,鲜血直流。   众人明白自己今天难逃一死,越战越慌,有人忍不住奔溃起来。陆一帆一着不慎,刀砍在山石上震脱出手,腐尸就乘着这个机会扑上来,正当陆一帆以为自己性命就要断送在这里之时,他面前忽然出现了一把扇子化解了性命危机,一把他非常熟悉的扇子——墨云扇。   凤栖梧二十八   顺着扇子看去,面裹白布的少年站在他身前,轻轻松松挡下了腐尸致命的一击。   陆一帆有些怔怔,而后惊喜道:“……果然是你。”   乔以桐叹了一口气,他一开始没有出手,是以为行商们可以自己解决腐尸,但是没想到这邪物数量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难缠,这才出手相助。这个地方料想不会有风云渡来追捕他的人,那么面巾带了也毫无意义,乔以桐伸手摘下耳后的布料,轻轻一扬,那白布就被风卷着飞下深渊,露出一张笔墨难以描绘的俊美面容。   自从乔以桐的飞剑刺死肖秦,他就再也没有用过那把剑,如今武器只剩下墨云扇一件了。乔以桐手持墨云扇,展开向前后两方轻轻扇了几下,天地间忽然卷上来阵阵狂风,将腐尸们逼退了十尺之远。而后乔以桐轻旋手腕,姿势玄妙难言,墨云扇在他手上转了一圈,忽然幻化成两把,手上微微用劲,扇子就旋转着飞入了腐尸群中,割麦子一样收割着腐尸们的头颅。   “当”“咚”之声响成一片,不少掉下来的头都顺着栈道的缝隙滚到山谷中去了,完成了任务的墨云扇在空中合二为一,又旋转着飞回乔以桐手中。乔以桐手执扇柄,侧首轻轻吹去上面的一滴残血。   整个过程只数息的时间,没有丝毫凝滞,待腐尸都被解决之后,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那举重若轻的少年——他们早该发现,他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小乞丐。   陆一帆率先反应过来,上前一步致谢道:“若不是乔仙长,只怕我们所有人的性命都要搭在这里了。”   必要时除魔卫道,帮助凡人脱困是修真者约定俗成的规则之一,何况之前陆一帆很照顾自己,乔以桐并不把这点事放在心上。   还没等他说什么,那老道士又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大喊道:“诶呀,遭了遭了,还是快跑吧!”   乔以桐疑惑道:“不是都解决了吗?为何还要跑?”其他人也投来不解的目光。   “你马上就知道了!”道士话音刚落,远方忽然传来一阵车轮碾压在地上的轱辘声。这声音断断续续,一忽儿大得很,一忽儿不仔细听就完全听不到,令人头皮发麻。   天空忽然黑了,大家本以为是上方飘来了乌云,然而苍灰色的天空中,并无一丝云朵。乔以桐却知道那是阴气太盛而导致的异变。看来这次来的东西很不简单。   在场有人忽然惊叫起来,用手指着不远处的天空,在山壁后面,缓缓探出一个巨大的怪鸟的脑袋。然而更吃惊的在后面,一个又一个脑袋探了出来。   “到底有多少个怪物?”有人崩溃道。   “只有一个!就够我们吃一壶的了!”老道士摇头叹息。   怪鸟越来越近,与此同时那车辆行驶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越是紧迫,越要冷静,乔以桐凝神细思,风云渡灵禽园中,并没有这种妖兽。但是,这鸟的特征,却让他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看到过。   怪鸟整个庞大的身躯终于完全露出来,它通体成青黑色,身上羽毛斑驳杂乱,有些地方露出□□的皮肤斑块,长有九个巨大的头颅,喙部细长尖利,像是一把钢刺。双目赤红,眼珠凸出,眼角溃烂,像是要流出脓水。它飞过的地方,一路滴滴答答地流下黑色的污血,有的沾到山壁上,山壁立刻被腐蚀。   乔以桐的目光落在怪鸟断掉的第十根脖子上,这才意识到它究竟是什么——传说中的妖兽鬼车居然会在这个小山村中。   鬼车猛地向下冲刺过来,乔以桐连忙抖开墨云扇,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屏障,堪堪抵挡住了猛烈的攻击。   老道士见状惊喜地躲在他的背后道:“小兄弟,你行啊,你能打得过它呀。”   乔以桐灵气在丹田周转一圈,周身气势突然向外澎湃开来,鬼车始料不及,被震退数丈之远。   “好好好!”老道士欢呼雀跃。   “这位道长,您可闭嘴吧!”乔以桐呼吸微微急促,他明白刚刚只不过是趁鬼车没有反应过来,抢占了先机,接下来要打败鬼车可就不容易了。他完全没有把握能够护住后方的那些商人,但是,如果不救他们,他们的下场应该就是和这些腐尸一样吧。乔以桐看了看地上躺着的那些横七竖八的腐尸,他们生前应该都是山上的居民。   鬼车再次俯冲过来,乔以桐抵挡住了八个脑袋,但是还有一个脑袋却避过了他的防御范围,向后方的陆一帆啄去,乔以桐立刻去救,逼退鬼车的同时肩膀上的衣服被撕扯掉了一大片。   “以桐,你没事吧!”陆一帆情急之下,忘记了叫他“仙长”,而是叫出了自己心中默念已久的称谓。   乔以桐摇摇头,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从乾坤囊中拿出几枚纸鹤,轻轻一吹,纸鹤就“倏”地变大,扇动翅膀悬浮在半空之中。   乔以桐道:“你们快上去!”   这些人虽然感念乔以桐的救命之情,但是也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并不能帮助到他一分一毫,而且毕竟自己也想要活命,因此都挤上了纸鹤上面。然而陆一帆却不肯上去,只说:“不能剩你一个人,我留在这里陪你。”   没了陆少爷,陆老爷不知道会如何惩罚大家,这些商人纷纷规劝陆一帆一起走,陆一帆的神色却坚决得很。   乔以桐看向陆一帆,陆一帆道:“刚刚若不是你救我,我早就死了。”   “你。”乔以桐无奈一笑,伸手向上一托,陆一帆忽然感到自己被一阵无形的力量托起,而后不受控制地飞到纸鹤上,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回去吧,你还有一个……在乎你的父亲。”乔以桐不知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说下这句话。   “那……道爷我也走咯,小公子你自求多福~”老道士说着跳上纸鹤,抱住它的脖子。   乔以桐几乎要被他这轻佻的语气气笑了,不过这老道士的身形倒还是像以前一样灵活,逃跑比谁都快。   鬼车见状调转方向截堵众人,却被乔以桐拦住。愤怒之下回身和乔以桐激烈地争斗了起来。   陆一帆被众人强压住坐在纸鹤上,看着栈道上身形瘦弱的少年正奋力对抗使他数十倍的怪物,一时间剧痛涌上心头,心情难以言喻,只能攥紧了拳头,牙齿咬到几乎出血的状态。   他从来不曾像这一刻这样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只有足够强的人才能有资格与他站在一起,甚至保护他不受任何外界的伤害吧……他只愿,他能化险为夷,平安无事……   乔以桐凝神静气,全心对付鬼车。他不曾想歼灭这鬼车,只不过是能拖延一会儿极拖延一会儿,最好再伤它多一些,等到自己坚持不住时,就寻个空儿脱身。   鬼车不愧是记载在古书中的妖兽,战斗力异常高,尤其是其有九个脑袋,攻击敌人令人防不胜防,更加棘手的是它的血液,沾到衣服就会被腐蚀。好在乔以桐毕竟是天下玄门大宗风云渡的真传弟子,又是一个不世出的修真天才,才堪堪与鬼车战成平手,只是失去了本命飞剑,要赢却不易。   栈道在打斗过程中碎成一片片,乔以桐只能没有落脚的地方,只好踩在山壁突出的山石上。他体力渐失,无心恋战,飞到半空之中正准备走,却忽然看见栈道的边缘,走过来一个黑衣的小少年。   很明显鬼车也看见了这个孩子,它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留不住乔以桐,干脆转移了目标,三个头齐齐向孩子啄去。乔以桐夺路奔去,拔下头上一根束发的木簪向前扔去,木簪也不是凡品,竟然变成了一道小剑的模样,一下子刺穿了鬼车的一个头颅,将它的脖子钉在山壁上。   鬼车吃痛的怪叫,伸出利爪来抓乔以桐,乔以桐身法灵活地躲过,没想到空中忽然射来一股毒液,他避之不及,毒液溅了一些在眼睛里,刹那间感到一震剧痛,心神不稳之下一脚踩空,直直掉下栈道下面的深渊。   乔以桐心道:“不妙。”不期自己的手被一个人拉住了。那人用劲全力拉着他,攥的他手都发疼。   这里没有别的人,难道是刚刚那个孩子吗?乔以桐另一只空着的右手摸到自己的左手上,果然摸到了一个小小的手。   “快……上来!”那小少年咬紧牙龈说道。   乔以桐也不废话,一运气翻身有回到栈道上,只是当他努力睁开眼睛想要看清当前局势时,才发现自己眼前漆黑一片。   真是……自己失明了吗?还真是人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能塞牙,乔以桐只能自嘲最近的背运程度。刚刚鬼车是趁他不注意从口中射出一股毒液的,他没有料到鬼车居然留有这一手,这时候才发出来。看来,他低估了它。   既然眼睛看不见,乔以桐便放开了神识,鬼车离他很近,应该逃不出他神识能“看”到的距离。   然而,乔以桐的神识里,只有身边有小小的一团金光,看上去是那个小少年的气息,除此之外只有黑漆漆的一片阴气,似乎这处浓郁一些,又似乎那处有一个黑色的朦胧的身形,完全不能借此辨别出鬼车的方位。   鬼车是极阴极恶之鸟,它虽有实体,但是其实完全是由阴气构成的,而这四周因为充满了死人的怨气,是以阴气浓厚,鬼车藏匿其中,如鱼得水,乔以桐很难发现它。   正踌躇着想办法时,忽然听的耳边一件东西划过,而后在半空中砸中了某个东西,发出了沉闷的碰撞声。   “跟着声音。”一个稚嫩的男童音。   乔以桐立刻明白那孩子是要自己根据他扔东西的方位来攻击。当下细细分辨,而后沉着地将灵力向来的地方攻去。   凤栖梧二十九   那小少年不知哪来的那么大的劲,将脚下的栈道的木板拆了开来,而后向空中的鬼车掷去。鬼车离他那么远,他却每次都能掷在鬼车身上,甚至破开鬼车的皮肤,让它痛叫。   乔以桐不知为何,忽然对小少年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信任感,按照他的指示,击得鬼车哀嚎不已。见鬼车反应那么大,乔以桐立刻知道他刚才数次攻击,都打在了鬼车的弱点上。那孩子对鬼车如此了解,定然来历不简单。   将自己剩下的大半数灵气都聚集在一起,乔以桐向鬼车发出了致命一击,鬼车终于不敌,跌下深渊。   乔以桐落在被拆的七七八八的栈道上,靠着山壁剧烈地喘息。   这时那男童靠近,两只手轻轻握住乔以桐的手。发现小少年在他右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像是要拿走他的墨云扇,乔以桐心里微微一动,顺势松开手,墨云扇“啪”的一声掉在木板上。   他孤身在外必须怀有自保之心,这小少年来历不明,即使刚刚他们曾并肩作战过,但毕竟还是个只见了一次面的陌生人,由不得他不防备。墨云扇认他为主,旁人来了也是无用,不如以墨云扇为诱饵,试探小少年一番。   乔以桐心里百转千回,那少年却只是帮他捡起扇子,放在他另一只手上,而后执起他蹭伤刮伤的右手,轻轻吹了吹气:“疼吗?”   感到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自己的手上,乔以桐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小少年自顾自说道:“一定很疼,它们……该死。”   乔以桐道:“鬼车上天害理,确实为世俗不能容的恶鸟。不过,你是……”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他话还没有说完,小少年忽然“嘘”了一声,道:“有人来了。”   过了一会儿,神识中果然闯进来一个人的身影。乔以桐心中怪异之感越来越浓,怎么自己还没有察觉的时候,这孩子已经知道了?他实力究竟如何?   “这位道友身手果然不凡!”一个颇为无赖的声音响起,原来是那老道士,他坐在纸鹤上又飞回来了,只是不知他为何去而复返?   老道士似乎猜出他心中所想,主动解释道:“老道我想着,总不能让道友一人出力啊,老道士白活了这么多年,斩妖除魔这些事总该帮帮忙是不是?只是没想到啊,没想要小道友如此神勇,已经将那鬼车打败,如此,看来就没老道爷我什么事了哈哈哈。”   “不算晚。”小少年漠然道,“你还有机会。”他指了指远方,那里的天空漆黑一片,好似被浓墨浸染,而那层层涌动的黑云中,有几个黑影正在逼近。   老道士“哈哈哈”的笑声戛然而止,像是公鸭被掐住了脖子,显得有些滑稽。乔以桐虽然看不见,但是大致能猜到是什么事情。他也是天性豁达,处在这样危险的环境中,竟然还能被老道士逗的嘴角弯了弯。   但笑过之后,乔以桐的面容还是显出凝重来,鬼车如此之多,以他现在的处境,想要取胜绝无可能。但若是逃走的话……墨云扇只载着自己也许能快的过鬼车,但这里除了他自己另外还有两个人。而纸鹤,又是无论如何飞不过鬼车的。   现今也只有像上次一样,趁着鬼车还没有来,先让他们走,自己阻拦鬼车的追击。等他们走了以后,只剩自己一个人,再寻求脱身的空隙也容易一些。   乔以桐想定主意,刚一开口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听那小少年道:“你为什么总要这样不顾自己?”   ……什么?乔以桐被他说的一愣。   小少年道:“我不走。”   “额,额,那我,我……”老道士猜出了乔以桐的打算,刚想说自己还是先走,乔以桐殿后,但是不知怎么被那男童冷冷的目光一逼视,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不管怎么说,乔以桐刚刚已经救了他一次,他是要有多厚的脸皮,才会再次丢下他不顾自己一个人逃离?做人不能太没良心。更何况这个姓乔的小伙子眼睛不好使了,处境只比刚刚更加凶险。   “……老道我留下来陪你一起。”他最终神色郁郁地说道。   乔以桐全身灵气暴涨,已经准备好与正疾驰而来的鬼车作战。却听小少年道:“什么也别做。”   乔以桐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头看着小少年,他神色淡淡道:“呆在原地等着被抓就行。”   “你是要我们等死?你这孩子。”老道士不可置信道。   小少年似乎不想理老道士,但是看乔以桐也露出不解之色,用他那稚嫩的童音一本正经地解释道:“鬼车向来独自出没,从不成群结伴。面前这群鬼车既然一起出动,身后必有人指示。如此,它们应当暂时不会伤害我们,只是要把我们的带到统领它们的首领那里再行发落。”   乔以桐虽然从古书中看见过关于鬼车的记载,可是那记载终究也只是一言半语,信息少的可怜。何意这小少年不过六七岁的年纪,竟然如此了解鬼车的习性?且他说话,毫无半点童稚之色,反而显得比他还要老成,处处透着诡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过目前已经别无他法,乔以桐和老道士便按照小少年说的方法来做。果然,鬼扯们只是用利爪抓着他们,飞上了山上的一处小村落中,将他们锁在了一间屋子里,然后围在外面看守,却并没有伤害他们。   老道士左右看看屋子四周,躺到床上啧啧赞叹道:“这间房子还不错嘛,看起来是村长住的。”随即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下去。”小少年道。   “嗯?”老道士一愣,嚷道,“小娃娃牙都没长齐,就开始挑道爷的刺了?”   “让他睡床,”小少年道,而后伸出短短的手指向地上一指,“你睡这里。”   老道士一下从床上蹦起来:“道爷我没听错吧!”   小少年不屑地看了老道士一眼,走到乔以桐身边,拉住他的手摇了摇:“别让他欺负你。”   乔以桐只感到握住他的手软软的胖乎乎的,因为手指太短,只能握住他的两个手指,他从未接触过这样小这样可爱的孩子,被他摇了两下心都化了,还有什么要求不答应的。再说他本也就不是那种处处为他人着想,不考虑自己的人,在风云渡也是骄纵惯了的,这道士既然如此不识好歹,自己又何必忍让他?   当下拿出墨云扇指着道士说道:“你没听错。快让开。”   老道士似乎很不忿,但是碍于乔以桐的武力威胁,奈何不了他,只好气呼呼地走下地,捡了一些干草柴火之类的扑在地上坐了。   乔以桐拉着小少年坐在床上道:“小孩子吃住都应该好些,才能长高。”   方才这小少年助他战鬼车,与他共存亡。他不能说不感动,虽然小少年身上还有许多谜团,但是他私心里已经决定不管他身份如何,都好好对他了。   “你叫什么名字?”他柔声问道。   小少年反问:“你为什么不先说。”   乔以桐微微一笑:“乔以桐,你可以叫我乔大哥。”   “桐桐。”   乔以桐一愣,随即展眉道:“好,乔大哥我呢,就让你占这个便宜,那现在可以说你的名字了吧。”   孩童喜欢叫人叠字称谓本是寻常,可是眼前这小少年分明不同于一般凡间乡野少年,乔以桐竟也毫不在意。   “临风。”小少年认真道,“我记住了桐桐的名字,桐桐也要记住我的。”   乔以桐装做疑惑的样子:“怎么办,太难了,我好像已经忘记了。”感到小少年握着自己的手越收越紧,才笑道:“我错了错了,哥哥答应你,临风。”   临风笑了起来,玉雪可爱的脸上绽放出光彩,只可惜乔以桐却看不见。临风笑着笑着,忧色忽然浮上孩童本该天真无邪的脸庞。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乔以桐闭上的双眼,感觉到之间乔以桐的睫毛轻颤。   “疼吗?”   “哥哥我会怕疼吗?”乔以桐挑眉,“临风放心,这毒性虽然强,但是哥哥修为上去了以后,眼睛会好的。”   其实毒液入眼,钻心疼痛,乔以桐娇生惯养长大,很是怕疼。但是他现在把临风当作自己的弟弟,自认为要为他树立起一个好榜样,在他面前保持一个好哥哥的英武形象,因此只是强忍着,随口胡说逞英雄而已。   临风在他的眼睛上吹了口气,道:“哥哥别怕,你的眼睛很快就会好的。”   乔以桐当他在安慰自己,心里暖融融一片,只是微笑而已。当夜和临风一起睡在着狭小简陋的农舍内,竟也不觉得苦,反而别有一番新奇滋味。   山上夜间风凉,冷风透过门窗缝隙刮进来,冻的人骨髓发寒。那老道士睡在地下干草堆上,不住喊冷,乔以桐身为修真者不惧严寒,把自己床上的被子丢给他。乔以桐怕临风年幼受凉生病,将他搂在怀里罩住,没想到接触他的身躯,却感到非常温暖。   临风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滚到乔以桐怀里,面对着他,两人依偎在一起舒服极了。黑暗中,没有人看见临风忽然睁开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了乔以桐许久,最后伸出手抱住乔以桐的一只手臂,满足地弯了弯唇角,陷入美梦中。   凤栖梧三十   第二日,清晨的阳光透过木制的窗户,照射到乔以桐的眼睛上。长而直的睫毛掀起,轻轻颤抖了两下,而后露出了一双在阳光下呈现出琥珀色的漂亮眸子。   乔以桐是修真者,本不需要睡眠,但是昨天晚上为了照顾临风,和他一起休息,没想到后来却真的睡着了。   脸上有些热热的,他料想已经到了上午,该起来了。感到怀里有一具温热的小小躯体,乔以桐拍了拍他,却没有得到回应。乔以桐不自觉地笑了笑,而后轻声叫道:“这是哪家小少年,怎么日上三竿了还在赖床?”   他却不知,临风比他醒的更早,正趴在床上,支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他。   “哥哥醒了?我本来还在想要不要叫哥哥起床呢。”临风无辜地说。   乔以桐被一个比自己小了那么多的小少年奚落了,默然了一会儿,突然脸色爆红。平时在风云渡睡懒觉不要紧,可现在这种情况真是让一向有些爱面子的他有些不好意思。   “咳咳,临风饿了吗?要不要哥哥给你找些东西吃?”他尴尬道。   临风道:“哥哥准备到哪里找东西?”   这倒是让乔以桐犯难。这里是荒郊野岭,屋子外面又有鬼车在虎视眈眈,可怎么弄的到东西吃?   “诶,你们两个,总算还记得要吃东西,老道我都快饿死了。”那老道士本来叼着根草坐在门槛上,闻言回过头来嚷嚷道,“刚刚去厨房啃了点肉干。”   乔以桐早已辟谷,本不需要进食,但是考虑道临风还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正需要充足的食物,于是问:“厨房还有饼吗?”   老道士捂着肚皮说:“就剩那么点肉干,还不够老道我填肚子呢。哪还能有剩下来的?”   乔以桐听了皱眉道:“你怎么如此老不害臊,没看见这里还有个孩子吗?”   老道士本来闲闲地躺着,终究是害怕乔以桐把他丢出去喂鬼车,忙说道:“还挂着几个生玉米!”   乔以桐想生玉米怎么能吃,就见临风拉了拉他的袖子:“哥哥,不如烤玉米给我吃吧。”   既然临风想吃,乔以桐一下就觉得生玉米是个非常不错的东西,撸起袖子道:“好,临风在这里等我,马上就好。”   临风自然也跟上了。   乔以桐看到窗户的绳子上,挂着两根玉米,皮都没有剥掉,玉米须还留在上面。   他将玉米处理好,一道引火决发出来,一根玉米顿时成了一堆灰。   乔以桐:……   临风:……   乔以桐略有些尴尬,刚要开口说话临风就笑道:“玉米就是不太经烤,哥哥的火焰很厉害。”   乔以桐尴尬之情顿消,再次烤时就收敛了很多,但是由于火凑的太近,还是烧焦了一点。   临风拿过来咬了一口,评价道:“很香,哥哥手艺不错。”   乔以桐有些哭笑不得地听着临风毫无原则地夸赞自己,将玉米拿过来,用灵气将烤糊上半段全部剔除,只留下烤的又香又嫩的。   他做这些的时候,临风就坐在木头做的小板凳上,笑眯眯地看着他。接过了玉米,却将它掰成了两半,另一半递给乔以桐。   乔以桐刚要说自己不要,不出拒绝的话来了。也搬着个小板凳坐在他身边啃玉米,感受着。   风云渡的天之骄子乔以桐从没有想过,自己在处在敌人的包围中,住在这个偏僻的小山坳,居然会体会到以前不曾有过的舒适。   临风虽然是个小孩,但是却和一般的小孩不同,和他在一起让人很安心。   解决了吃的问题,乔以桐开始考虑如何解决自由问题。   临风通过观察告诉他,鬼车是有轮值的,一般来说一天换三次,每次有两只鬼车看守这间小木屋。   鬼车通过吞吃人的心脏来获取力量,但是被他吞吃心脏的人,躯壳就会被它控制,这也是这座村子的人都变成了活死人的原因。   然而那些人的魂魄自然还被被鬼车吞吃了。乔以桐知道一门秘术,可以借助草木的阴气帮助冤死之人的灵魂力量暴涨,为自己报仇。着村子附近种了树,槐树正是极阴之木,到时候让鬼车体内的冤死之人的魂魄反噬鬼车,再借助驱邪的桃木削弱鬼车的力量,就有把握成功逃出困境。   只是一切都要快,所有的一切都要趁着轮值还未换班时结束,否则等到所有鬼车都聚集,一切都是徒劳。   他把这个说法大致讲了一下,免得到时候有人不陪合反而出了岔子。没想到老道士听了,忽的跳了起来,急急道:“你说什么,你能做到借草木之气?”   乔以桐笑道:“可能是我对于木属性灵气亲和力比较强吧。”   老道士却握住他的手腕,一连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乔以桐心里疑惑,怀疑他知道和木族有关的事情,但无论如何追问他都不肯说,只好先按下不谈,准备等三人逃出去后再细细追问。   之后几天,乔以桐一直在布置阵法,做好万全准备。那老道士并不像他看起来那样无能,居然能在阵法上指导乔以桐不少东西,使得他的阵法威力增强了不少。至此,乔以桐又多了一些信息,他算好了最合适的时机,黎明时分就行动。   午夜已经悄然过去,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隐隐露出金色的一线。鬼车完成了新一轮的交接,新换过来的两只鬼车不耐烦地踱着步。   一阵风吹过来,带动着槐树沙沙作响,不知为何有些阴森。两只鬼车怪叫一声,浑身躁动不安,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体内冲出来。它们怪而多的头颅互相在身体上啄来啄去,想要驱除这种痒意,不知不觉就把自己身上啄的浑身是血。等到它们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曾经被它们吞噬的冤魂在槐木阴气的帮助下纷纷从它们体内涌出来,在鱼肚白的天空上形成一个又一个的虚影。   灵魂是鬼车的力量来源,鬼车试图把他们重新吞噬回体内,然而毫无用处。冤魂们聚集在一起,形成了怨气滔天的一章巨大人脸,一次一次向鬼车攻击过去,想要为他们枉死的性命讨回公道。   “哥哥,可以了。”临风说道。   乔以桐点点头,手上掐了一个法决,接着,满山的桃树也纷纷贡献出了自己的草木之气,桃木镇邪,更是鬼车这种邪物的克星。只是原来的桃木不成气候,不被鬼车放在眼里,而经过乔以桐的手处理的桃木却将清正之力发挥到了极致,这桃木之气并不伤害那些攻击鬼车的灵魂,只是不断削弱着鬼车的力量。   乔以桐看时机差不多了,自己也参与了战局,两个鬼车经历一番苦战,早已后继无力。又怎么能抵抗的主乔以桐?很快一只被墨云扇穿胸而过,一只也失去了战斗能力。   乔以桐补了一道灵气结果了它。而后以道家秘法为因为鬼车而枉死的灵魂超度,他们这次能够离开,对亏了他们的帮助。   草木萧萧,冤魂们在太阳的光芒的下慢慢奔赴轮回,乔以桐深吸一口气,感觉身心舒畅。   他拉起临风的手,正要带着二人下山。远处天空忽然传来一阵粗粝的叫声,一股强大的威势扑面而来,令人心悸,乔以桐皱了皱眉,问道:“怎么了?”   老道士道:“不好,一大群鬼车来了,其中还有一只十个头的,那是它们的首领。”   乔以桐心一下子沉了回去,明白这次凶多吉少了。他脑海里快速想着对策,忽然感到临风似乎在挣脱他的手。   乔以桐以为临风害怕,于是柔声安慰道:“别怕,有哥哥在。”   临风将手慢慢抽了出来,稚嫩的声音里却带着一丝睥睨江山的笑意:“来的正好,我还在发愁怎么治好哥哥的眼睛呢!”   乔以桐不明何意,就感到脚下的土地狠狠震动了几下,耳边一片房屋被压塌的轰隆声。想来是那群鬼车落地了。   老道士大喊道:“变大了!变大了!”   什么变大了,鬼车?   像是什么战斗了起来,耳边噼里啪啦声响不绝,引得山河震颤。老道士还在身边,临风却不见了身影。乔以桐就算再迟钝,也意识到了什么,何况他从来就不是迟钝的人。   “临风……在和它们战斗?”他轻声道,不知道是在问老道士,还是在喃喃自语。   早知道这小少年很厉害,却没想到他实力竟然到达了如此程度。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乔以桐不知战况如何,担心临风的安危,朗声道:“临风!小心!哥哥不希望看到你有事!”   身边的温度陡然身高了。乔以桐之觉得周身发烫,自己也被烤的口干舌燥。神识里属于临风的那个小小的身影消失不见,被一片灼目刺眼的金红色所取代。   乔以桐忽然觉得自己很熟悉这个颜色,似乎已经看了上万年。   “好热的火!”老道士感叹道,“老道我的胡子都快被烧焦了。”   鬼车忽然发出了一声刺耳的鸣叫,似乎很暴怒,乔以桐忙问:“临风怎么样了?受伤了吗?”   凤栖梧三十一   “放心吧,”老道士说,“好得很呢,你不如担心担心鬼车?”   乔以桐却没有心情和他开玩笑,他已经拿出了墨云扇,形势一不对就准备救下临风。   一个火热的身影撞到了他身上,乔以桐本要防守,意识到这个人是临风,忙扶住他,临风握住他的手臂,呼吸微微有些急促,他道:“哥哥,闭上眼睛。”   这分明就是一个成年男子的声音,且临风的身形也变成了一个高大的男子,乔以桐心下微颤,听到临风催促道:“快闭上。”还是选择了相信他。   临风将一些湿湿的东西涂抹在他的眼皮上,乔以桐的眼睛因此感到一阵阴寒之气,之后又是灼烧般的痛感。   他想问这是什么,老道士却喊道:“它们又过来了。”   “不过是一些杂碎。”临风声音冷冷的,“看来是活的不耐烦了。”   他说罢转身回去继续战斗。   乔以桐独自站在原地,忍受了一会儿痛苦,等到剧痛谩慢慢消退后,一阵清凉之气却泛上来,乔以桐尝试着慢慢张开眼睛,眼前出现了一些虚影。   他的眼睛……好了?   眼前的光线太过强烈,乔以桐的眼睛又太久没见光,受不住刺激流下了泪水,他忙擦掉,目不转睛地盯着战局。   漫天金红色的火光之中,一个玄衣的男子站在云端之上,祥云似乎都成了他的衬托。他的脚下,是一片断壁残垣,堆满了鬼车的尸体。而他身前,一个无比巨大的鬼车正向他俯冲过来,带着似乎要和他同归于尽的狠劲。   乔以桐的心不禁提了起来,如果换成是他自己,他绝对躲不过这一击。   然而男子态度并不如何紧张,仅仅只是漫不经心地站在云层中,等到鬼车志得意满地以为他躲不过攻击时,他却倏忽不见了。   忽然就那么消失在空气中,连一点踪迹都找不到,等到再次出现时,就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漫天火光烧红了半片天空,炙热的空气中连一丝水分都不曾剩下,这恐怖的火焰如巨兽一般,迅速席卷了周围的一切,将最后一只鬼车包裹在内。   凄厉的鸣叫响彻天空,那团火光却不为所动,不知等了多久,忽然爆炸开来,火星四射,地动山摇。乔以桐都别逼的不得不退后了数丈。   他堪堪站定,就看见临风从火光中落下,稳稳站在地上,一头墨发随风飘舞,几缕金色的发丝吹拂到他的脸上,像是活火一般,身上炙热的热意似乎还没有消,令人不敢接近。   仿佛意识到乔以桐在看他,临风缓缓转过头,一副俊美无铸的面孔上,有一双深邃的眸子,金色的瞳孔满满地装着白衣少年的身影。   乔以桐的心忽然跳的无比快,令他有些不适地抿了抿唇。乔以桐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等心悸的感觉散去,他再看临风,却并无什么不同,头发是黑色的,眼睛也是漂亮的墨色。   临风踏着满地的尸体走到他的面前,在他对面一两步前站定,而后静静看着他,忽然唇角就划开了一抹笑容。   “哥哥,”他笑道,“现在我能叫你桐桐了吧。”   “轰!”似乎全身的血液都用上了脸颊,乔以桐忽然脸色爆红。他恍恍惚惚意识到,从来都是调戏别人的他,今天似乎让别人给调戏了!而且这个人,还是之前的小少年。   他到底是怎么有脸让临风叫他哥哥的啊!不对,重点似乎是,临风到底是怎么好意思叫他哥哥的啊!   乔以桐内心无比奔溃,偏要装出一副矜持来,“唰”地一声打开墨云扇挡住自己的脸,而后装作随意地行了一个礼:“原来是临风兄,在下之前实在是冒犯了。惭愧残酷。”   临风盯着他扇子背后露出的一小块额头,施施然点头道:“嗯。”   ……嗯?什么意思,你就嗯一声?你让我怎么接下去?   好在临风似乎听到了乔以桐的心声:“桐桐为何如此生疏?难道是怪我之前喊你哥哥,占了你便宜?”   乔以桐忙道:“不不,是我托大让你叫的,占了你便宜才是。临风兄莫怪。”   临风轻而长地“哦~”了一声,而后说道:“可是……我愿意。”   愿意什么?占你便宜吗!拜托可不可以不要说出这些让人误会的话。   乔以桐刚因为这话语中隐含的些许暧昧之意而控制不住地乱想,就听临风接着道:“因为桐桐这些日子很照顾我。”   “呵呵,”乔以桐干笑两声,“都是朋友,自然应该互相帮助。”   临风握拳抵在额头上,皱起了长眉说:“我可能,又要麻烦……”声音越来越低微,与此同时整个人向前倾倒靠在乔以桐身上,“又要麻烦桐桐……照顾我了。”   乔以桐接住临风的身体,将他的额头靠在自己肩膀上,轻轻摇了摇,呼唤道:“临风,临风,你怎么了?”   但是临风却闭紧了眼睛,气息有些杂乱无章,似乎身体里的灵气正在胡乱涌动。   这是……走火入魔了?不可能啊,难道是刚刚的打斗中受了伤?   乔以桐伸手扣住临风的手腕,就要查探他的身体,老道士在旁边看见了忙制止道:“乔小公子你可悠着点,这个人来历不简单,他实力高深莫测,你这样贸然使用灵气查探他的身体,可能会有危险。”   乔以桐倒不怕危险,大不了就是受个伤,境界下降一两级,比起临风今天救了他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可是大能一般抗拒别人的灵气进入自己的身体,因为这相当于自己的性命被拿捏在别人手上。   乔以桐不愿临风醒来后讨厌自己擅做主张,一时有些踌躇,灵气就在临风的脉门前徘徊不定。不小心稍微进了点,乔以桐的灵气畅通无阻地在临风的经脉和丹田中游走穿行,这发现临风竟然对自己毫无抗拒之心?   乔以桐压下心中的震惊与猜想,专心用灵气检查着不对之处。   过了许久,乔以桐放开了临风,忧心忡忡地凝神思考。   老道士问道:“怎么样?出什么事了吗?”   乔以桐倪了他一眼,道:“你能帮上忙吗?问这么多做什么。”   临风状况危急,他不敢把他的情况告诉这个处处行迹可疑的老道士,那等于是在害临风。   老道士却道:“我知道你也许不相信我,乔小公子,但老道我是真心想帮忙。”   乔以桐抬眼看他。   老道士继续说道:“实不相瞒,我本是无量观这一届的观主。可是二十几年前,无量观却被遭遇了贼人的灭门,我道观下门生尽数被屠杀。无量观本在天下也有些名气,但是当时却被一举灭门,小公子读书甚多,想必这件事你也有所耳闻。”   乔以桐点点头,这件事情他确实曾从书籍中看到过相关记载。无量观虽是一个小门派,但是却因为其门中独传秘术十分奇特,在江湖上也闯出了自己的一番地位。当年的事也很轰动。可是,要说这老道士是无量观的观主,就是无稽之谈了。怎么可能?   老道士叹了一口气,缓缓诉说道:“我本名吴宸,道号流明子。当年历经那件事后,我虽然逃了出来,可是本领尽失,几乎成了一个废人。就算过了这么多年,功力也只恢复了一点。乔道友应该也看出来了。我现在不过是筑基的境界。”老道士说着,脸上露出苦笑来,“所以,就算我想为道观,为师门报仇,辗转奔波多年,依旧毫无办法。”   乔以桐问道:“你的仇家,是什么人?”   老道士将脸转向一边,用浑浊的双眼看向一地的鬼车尸体,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目光中的悲伤却泄露了一切真相。   早晨的凉风吹过,空气中有一股尸体烧焦的臭味。乔以桐默然无语。   老道士解释道:“鬼车只是被指使者,真正的主谋另有其人。鬼车一族归凤族统管,我一直以为是凤主指使属下做的这件事,因此对凤凰充满了恶意。但是今天看到鬼车首领,我才知道,原来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   “这怎么说?”乔以桐疑惑。   老道士走到最大的鬼车尸体旁边,从他的尾巴上拔下来一根东西递给乔以桐,是一根孔雀尾羽。   “是孔雀王。他将自己的一丝力量给了鬼车首领。你不关注凤族的事情,可能有所不知,凤主不知闭关数十年,那早有野心的神鸟妖鸟自然就不安分了起来,公然谋反。鸟类这些年在人间造了不少孽,我本以为是凤凰干的,现在看来背后真凶却是孔雀王。”   孔雀本是凡鸟,不像重明鸟,青鸟那样天生拥有神力。但这里说的孔雀王却不是一般的孔雀。他是当年将佛祖吞进肚子里的那只大孔雀明王的后代,他们一族自持先祖曾经是“佛母”,身份高贵,是以常常不服从百鸟之王凤凰的统治。   “所以说,你说你想要帮临风,是因为这次他帮助你绞杀了鬼车一族?”乔以桐道。无量观名声在外,这位曾经的观长——姑且相信他——说要帮助临风,就不是说着玩一玩的。   “正是,也算是偿还乔道友你多次相救相帮的恩情。”流明子笑道,“老道我很久没有这么正经过了。”   凤栖梧三十二   老道士只有筑基修为,就算是想要对临风做出什么不利的事,自己也完全能够阻拦。乔以桐于是把自己查看到的情况详细地和老道士说了一遍。   老道士听完后道:“你可以把他的灵气引一缕出来给我察看一下吗?”   乔以桐第一次听说这种手段,很是惊奇。按照他说的做了。   老道士道:“这是魂魄离体的征兆……不不不,应该已经全部归位了,不然不可能这几天一直安然无恙。”   “魂魄离体?”   “不,他现在这种情况,叫魂魄离散。”老道士手上托着一团金红色的灵气,“必须好好滋养才行。但是现在缺少……”他突然抬头对乔以桐道:“可以把你的灵气给我一缕吗?”   乔以桐指间散出一缕灵气。   老道士两手托着不同的灵气,不知道念了什么法诀,然后将两缕灵气慢慢交融,可以看到,两缕气相互试探了一会儿,很快就合二为一。   “哈哈哈,”老道士笑道,“你们果真有缘。之前看你引动草木之气的时候,我内心就有所怀疑,你与木族有什么关联吗?”   乔以桐冷不丁听到这个名字,掩饰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之情:“木族?您知道木族的事情?”   “你果然与木族有联系,看来我没有看错。”老道士笑道,“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先解决这位道友的事。”   临风的事当然更加重要,探听木族的消息也不急于一时。乔以桐当即道:“道长请说,我应该怎么做。”   老道士摸了一把胡须:“也真是巧,他的灵气属于火属性,你是木属性,木助火,你正可以帮他恢复。只是这方法常人不愿做。”   乔以桐道:“道长只说是什么方法便是。”   “你别忙着同意。这法子,需要你将金丹引出来,以金丹修为供养他。同时需要你的心头血作引,使他体內聚而不凝的魂魄重新归位。”   金丹和心头血,几乎是一个修士最最除开生命外最为珍贵的东西,一般修士只会为自己的结契道侣奉献修和生命力。怪不得老道士会让他想清楚再做回复。   按理说,临风算起来只与乔以桐认识了几天,一般人都不会牺牲这么多去救一个刚认识几天的来历不明的人。但是乔以桐却天生与临风有一种亲近和信任之感,虽然才认识几天,却好像已经深交已久,只能说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实在是奇妙。   “好。”乔以桐点头。   老道士也对他这么干脆地同意有些刮目相看,但是没有说什么,只是把无量观的秘法详细地告诉了乔以桐。   乔以桐找了一处安全的洞所,设立了一个放手周密的阵法,就开始为临风治疗。   老道士帮助他看守阵法,为了避免怀疑,老道士主动向天地立誓,绝不做出伤害他们的行为。   就这样过了七天,临风睁开了眼睛,第一眼就看见了他面前憔悴无比的乔以桐。   他感受到了自己身上的变化,立即意识到了乔以桐做了什么事情。当时心下震颤。   乔以桐掀起眼帘看了他一眼,苍白的唇角微微翘起,笑道:“临风,你终于醒了。”   临风的心有些揪了起来,酸涩之感一齐向他袭来。他此次不顾灵魂未聚齐就下凡,本意是担忧乔以桐所处的困境,要护他度过这次难关。可是,下凡本就削弱了他的力量,再加上与鬼车大战一场,终究是让他受到了些许损伤。没想到,最后却还是乔以桐耗费自己的修为和精力救了自己。事情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地。   他伸手抚上乔以桐有些枯燥的发丝,柔声道:“我醒了,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嗯?”乔以桐有些迷糊,他脑子晕晕沉沉的,不解其意。   “算了,”临风无奈地笑了,“反正我以后也要还回来的。”   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会用我的后半生还回来。   也许不是为了偿还,就是为了将你牢牢绑在我身边,再也不要离去。   临风的目光越来越柔软,乔以桐也被他的目光看的越来越不安,想要低下头去,却又觉得丢脸,还是忍住内心的羞赧不安之意直直与临风的双眼对视。   我为什么不敢看他?他问自己,乔以桐,你怎么离开风云渡以后,越来越怂了?你一个撩遍整个门派的纨绔子弟的胆子去哪了?   可、可恶,临风这是什么眼光,能不能别看了?   他嘴唇微启,刚忍不住要发问,临风就转过了头,看向山洞外。   “这次多谢。”他礼貌而疏离地对老道士致谢。   老道士忙道:“这是哪里的话,您之前救了老道我,何况我也是看在乔道友的份上才帮你们看守阵法的。”   “我是指,多谢你传授以桐助我复原之法。”临风不疾不徐道,“但是我救他,并不是为了让他再救回我。”   老道士立刻就明白了,临风的意思是,他并不希望他以后再教授乔以桐这类牺牲自己的修为救他人的事。   “可是,你怎么办?”乔以桐也听出了话外之音。   临风冲他微微一笑:“我自有办法,桐桐不用太过担心。”   乔以桐便不说话了,他开始思考,他们之间是不是太过暧昧了。   ……也许,是他多想了?   也难怪乔以桐胡思乱想,虽然在他过去的生涯中,喜欢他的人不知凡几,可从未有人对他表白过心迹。乔以桐也未曾与任何人产生过情感上的纠葛,更不曾对任何人动过真心。他关于情爱的所有经验都是从人间的话本上得来的,如何判断得出旁人对他的心思?   更何况,他自己还被心中不明的情绪搞的心乱如麻呢。   乔以桐站了起来,他身形有些不稳,忙扶住山壁。临风关切道:“小心。”   乔以桐摆摆手表示并不在意,到洞外来到老道士面前说道:“关于道长上次说的木族的事,可以让我尽可能详细地知道吗?”   老道士道:“乔小道友是木族什么人,为何如此关心木族之事?”   乔以桐想到那座冰砌的小楼,还有自己不知下落的母亲:“实不相瞒,我娘亲是木族之人。”   老道士露出了回忆之色,然后“啊!”了一声:“你父可是风云渡启华道尊?”   乔以桐道:“正是 。”   “那就怪不得了,”老道士道,“当年这件事也是闹的风风雨雨,没想到你是他们两的孩子。那么,你既然是风云渡的人,又为何会流落到这般境地?”   乔以桐便垂下了眸子,脸色显得有些黯淡。   他没有说话,但是老道士已经从他的神情上才猜出了些许东西,轻声问道:“你是……听说了那芷姬的事?”   乔以桐忙抬起头,带着期冀地说:“您知道我母亲的下落,她现在如何?这十几年,过的好是不好?”   老道士在原地伫立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老道我自己也流浪人间数十年,又哪里来的闲工夫管其他人的事?”   临风不知何时站到了乔以桐身后,只要乔以桐微微向后一靠,便能靠到他的肩膀上。   “……那么,您是不知道了?”话语有些落寞。   “这倒也不是。”老道士不知为何抬头看了一眼临风,而后道,“我只能说,你的未来在东南方向。具体如何发展,却还是要看你的机缘了。”   乔以桐欢喜道:“这么说,只要一直往东南方走,就可以遇到我母亲?”   老道士微笑不语,乔以桐却满心兴奋。自从离开风云渡之后,他一直随波逐流,没有主心骨,也没有方向。而现在,他终于知道了自己该去哪里,自己将要做什么?迷茫感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让他如何不喜不自禁?   就连人,看起来也精神了很多。   临风看在眼里,欣慰的同时又不禁暗自摇头。他家的小梧桐果然还需要历练。他以后还少不得要多多护着他。   乔以桐确定了以后的方向,却没料到临风也要走了。   “什么?”乔以桐道,“你是说……你要回去了?”   不知为何,他之前一直以为,临风会和他结伴而行的,虽然不知为何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但他的内心却很坚定。乍听到他要走,自然不适应。   临风安抚性地笑了笑:“桐桐是害怕我不回来了吗?”   “胡说,”乔以桐争辩道,“我是你什么人?怎么会管你要做什么事?”   “哦~”临风摸了摸下巴,“可是我记得某人说要当我哥哥,以后罩着我的,到底是谁呢?”他微微蹙眉,显得很苦恼的样子。   乔以桐干脆耍赖道:“自然是你哥哥和你说的,你莫不是忘了?”   临风笑道:“不敢不敢。不过,我可真的要走了。”   凤栖梧第三十三   “你……”   “之前桐桐既然为我疗伤,那么想必清楚我身上的事情。”临风道,“那道士的法子虽说是有用,却不能完全治愈我,要想大好,还需要回到我的家族,哪里有治好我的方法。”   “那你还不赶快回去?你身体还没有好,到处在大路上乱跑什么?”乔以桐一开始的挽留却变成催促了,“你一开始变成孩童的模样,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件事造成的?”   乔以桐知道,临风一开始以小少年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时,是很虚弱的,不然以他后来展现出来的战力来看,不会连一只鬼车都打不过,还要两人配合才能消灭那只鬼车。   临风点头默认。   “我们,以后应该还会再见面的吧。”乔以桐看着他道。   “也许。”临风回答。看着乔以桐有些失望的目光。   有了不可能,才会有期盼,才会有想念。抱歉,桐桐,我想让你更在乎我一些。   乔以桐强打起精神,与临风告别,而后老道士也要回到无量观的旧址去祭奠门人,就此分道扬镳。乔以桐由变成了孤身一人。   风餐露宿,日日奔波。只为了心中的心念。乔以桐一路向东南方走着,一路向行人打探着消息。   这日他终于从一个修仙小门派的万事通口中得知,约二十年前,有一个从风云渡来的女子曾经经过此地,而后离开到了这里最近的海岛上隐居。   乔以桐立刻动身前往海盗。这里并无摆渡的渔夫,只好自己花钱买下了一艘小船,靠着灵力的支撑来到海岛上。   乔以桐下船,脚踩在柔软的沙滩上,除了海水的咸腥气,还闻到了旺盛的草木之气。   他越向里走,草木就越旺盛,而树木的灵气也就越浓郁。   等到他来到一处高坡上时,他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被厚厚的植被所包裹在中间。四周有青翠的绿茵,有低矮的灌木、有四处缠绕的藤蔓,印入眼帘的还有无穷无尽的参天古木。无数的动物和鸟雀隐藏在枝叶间,好奇地窥视着他。风一吹动,就可以听到整个海岛植被的沙沙震颤声。鸟儿们也一声一声叫个不停。   乔以桐深吸一口气,张开双臂,让清风吹拂自己的衣袍,盈满自己的袍袖,感到磅礴的快意在胸中震荡。他忍不住长啸一声,鸟兽们应和。   乔以桐闭上双眼,一阵虚无飘渺的灵气从他身上散溢了出来,与四周的草木互相感应,令整个海岛草木摇动,散发阵阵清香,令人心神一片宁静安详。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之一——引灵,与草木共情,仿佛自身化为山河间的一棵草木,与天地同寿。   乔以桐遇到了被囚禁的母亲芷姬,母亲告诉他,她是神木族的神木梧桐,因被乔光屹所骗,伤心离去,却不料被凤族所忌恨,同时遭到木族驱逐,被囚禁此处受折磨。希望他能够救她出来。乔以桐离开了,并答应救她。   临风一直没有告诉他他的真实身份,乔以桐也不过是对他有所猜测。来到一团糟的凤族,乔以桐受到凤族目前最大首领孔雀王的刁难,孔雀王假意动手杀他,被临风拦下。孔雀王便告诉他芷姬被神木特有的枷锁囚住,只有用神木特有的解锁人才能解开。临风陪伴乔以桐来到木族,看见了木族人的惨状。由于乔以桐尽力帮助木族,一开始木族人很欢迎他,但得知他是芷姬的儿子,要救出芷姬后却要赶他走。乔以桐这才得知原来当初芷姬不仅出走,还盗走了神木族的“源木灵”,害的木族一蹶不振。乔以桐感叹之下,答应帮助木族拿回“源木灵”,交换条件是木族放出自己的母亲。   乔以桐从母亲处得知不是芷姬不想还回“源木灵”,而是“源木灵”被乔光屹困在风云渡之中,这也解释了原本即将衰微的风云渡为何在三百年前又重新大盛起来。   乔以桐回到风云渡,想要盗取“源木灵”,不意被发现。之后乔以桐与乔光屹据理力争,乔光屹知道芷姬现在处境之后,也很心酸,但是还是不允许乔以桐拿走“源木灵”。因为那是风云渡的根本,而乔以桐却认为抢夺来的宝物终究不属于风云渡,也许将来风雨渡反而受害。在于乔光屹的谈话中,乔以桐认为乔光屹十分卑鄙,一点都不爱自己的母亲,后来知道原来乔光屹真正爱的那个亡国公主,原来是一直照顾自己长大的婆婆。他只道婆婆生前爱上了一个人,但是一直碍于那人已有了妻子,并未与他交往,没想到她喜欢上的人就是自己父亲,一时之间无限心酸感慨。   之后乔以桐被锁在风云渡的地牢之中,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成为阶下之囚一年有余的肖秦。肖秦没有死,但是却因为曾经帮助乔以桐逃跑的缘故,被以玄囚禁了起来。乔以桐感到很愧疚,但是肖秦看到他,心里却只有感激与欢喜,他不想着自己,反而担忧乔以桐。乔以桐与他讲述了自己父亲与两个女人之间的纠缠,告诉肖秦婆婆之前有一个儿子,在战乱之中丢失了,丢之前曾经以石子刻了国姓“秦”带在孩子身上。   肖秦拿出石子说,是不是这个。乔以桐震惊地发现肖秦是婆婆的儿子。肖秦说,他能留下这块石子还多亏了当年乔以桐第一次帮助他。以前他看重这块石子是因为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是现在看中这块石子却是为了乔以桐。   师兄以玄一直对与乔以桐抱有变态的占有欲与掌控欲,奉乔光屹的命令让乔以桐交出“源木灵”,但是乔以桐却不肯。以玄愤怒之下竟然对他严刑拷打,骨子里的暴虐阴狠显现出来了。   肖秦虽然想救乔以桐,但是毫无办法。   这时,临风解决完其他势力捣乱的事情,带着凤族力量,攻打风云渡。乔光屹与受伤的临风大战。乔以桐想帮临风,但是也不愿伤害自己的亲生父亲,何况被以玄看守,他根本寸步难行。情急之下竟然与源木灵融合。自己化为一颗参天大树,冲破地牢,并催生出无数草木,压制了乔光屹的行动。乔以桐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就是神木梧桐。凤凰遇到梧桐则威力大盛,临风乘机带乔以桐走。乔以桐也带着肖秦离开。   神木现世,意味着“源木灵”已经被人驱使,孔雀王本来就和芷姬联合,与等到乔以桐拿到源木灵时从他身边抢走,于是在路上不断埋伏。   乔以桐又要照顾受伤的临风,又要照顾如今已是废人的肖秦,十分艰难。   路上,肖秦看出了他二人的关系,心灰意冷,不想与二人同行。幸得老道士愿意收现在是一一个废人的肖秦为徒,原来老道士曾经是修为极高的散修,虽然现在没有了灵力,但是学过的道家知识还在。乔以桐用心头血帮助肖秦洗筋伐髓,重新获得了修炼的绝佳资质。   道别后,临风与乔以桐来到木族,木族人一向尊敬神木梧桐,在乔以桐的带领下应对孔雀王的一波攻击。孔雀王愤怒之下,得知自己不会拿到源木灵,于是启动第二个计划,利用梧桐咒杀凤凰。这件事情还是要利用芷姬来办。芷姬为了自己的自由和利益,不惜谋害自己的儿子。乔以桐本欲放她自由,但现在却与她彻底断绝关系,让她永远被囚禁在海岛之上。以玄成为了风云渡新一代掌权人。孔雀王与以玄联手,要夺得凤族首领之位。   两方人马不断搏斗,这时争夺麒麟与龙族的支持就显得尤为重要,经过乔以桐和临风的说服,原本倾向于孔雀王的麒麟一族倒向凤凰一方,原本处于观望状态的龙族不再插手此事。经过之前的努力,临风已经将凤族散落的各部收服得七七八八。   孔雀王一方彻底失势,孔雀王不过是殊死一搏。   一番大战,孔雀王被打倒,凤族重新统一,临风夺回了应有的位置。按照惯例,凤凰会举行隆重的仪式,迎回自己的梧桐,但是这一次却有多不同。梧桐娶了凤凰,为木族大大争了光。   凤族吸取教训,并与麒麟族谈判,适当开放成仙之路。   很久以后,老道士得到机缘重新修炼成仙了,留下肖秦在风云渡。在乔光屹的支持下,肖秦成为了风云渡新一代掌门,掌管着如今大大不如以前的风云渡。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温柔的水弦琴】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